蒼狼轉頭看了鴻俊一眼。
鴻俊沉吟半晌,而後想了想,說:“他的心燈,為什麼就這樣沒了?”
蒼狼漫不經心地答道:“因為他看不開。”
鴻俊怔怔注視蒼狼,蒼狼朝他走來,伏在草地上,鴻俊便翻身騎了上去,蒼狼躍過小溪,朝南方飛速奔跑。
“我倒是覺得他看得挺開。”鴻俊說,“你看他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燃燒元神,為的就是解決安祿山。”
“犧牲自己。”蒼狼奔跑中低聲答道,“並非就是看開了。”
“不過人生在世。”鴻俊答道,“有幾人能真正地看開?面對夢貘時,你不也是……”
“這就是關鍵所在。”蒼狼跑上岔路,答道,“沿著官道跑了,被看見就被看見了,趕時間。”
鴻俊應了聲,再過數日便能抵達潼關,這次離開大夥兒,花費的時間實在太久。
“為什麼這麼說?”鴻俊又問。
初春到來,然而北方的田地卻已無人耕種,一片荒蕪,長滿了雜草。
“他始終給我一種感覺:他誰也不相信,只相信他自己。”蒼狼跑過官道,嗅了嗅空氣裡傳來的血腥味。
鴻俊說:“怎麼可能?哪一次不是大家一起才……”
蒼狼答道:“說得不錯,每一次,都是大夥兒齊心協力,才戰勝了強敵。可你仔細想想,為了保護大夥兒、保護你,甚至不惜犧牲自己性命。自已面臨再艱難的境地,也不願意讓戰友們去涉險,這固然是保護,可也是一種不堅定。”
鴻俊:“這只是他的性格使然。”
“他最常說的三個字是‘相信我’。”蒼狼出神地說,“‘相信我,我們會贏’,所有的困難都落在他的肩上,甚至不願讓任何人為他承擔。”
鴻俊沉吟片刻,蒼狼又說:“有時候我總在想,驅魔司真的生死患難與共麼?也許這就是不動明王想告訴他的話。捆妖繩交給你,而蝕月弓交予我,你說,這裡頭暗示了什麼?”
鴻俊:“……”
“也就是說……”鴻俊喃喃道,“也許,下一件法器,會在阿泰或者永思,或者……”
“捆妖繩在鎮龍塔下、蝕月弓在孤峰中。”蒼狼喃喃道,“這應當不會是偶然。”
又過數日後,蒼狼載著鴻俊,駐於陝郡西北的一座山丘上,眺望平原。他們在進入中原後,蒼狼提議繞行潼關,從陝郡經過,順便探探安祿山陣營中的情況。然而他們看見的,卻是一片荒蕪。
大軍全部撤走了。
鴻俊驚訝道:“退兵了?”
“別高興得太早。”莫日根與鴻俊走過叛軍放棄的紮營地,來到壕溝前,這顯然是個戰場,壕溝內累累鮮血,丟棄了數萬件唐軍的鎧甲。
鴻俊撿了把長戟,舞了幾下,說:“怎麼回事?”
平原上滿是縱橫交錯的溝壑,似乎有人用一把巨犁,將整個大地胡亂地翻來翻去。
森林中樹木全部枯萎,方圓數里,一片焦黑。
“做好準備。”莫日根朝前一撲,化作蒼狼。
鴻俊還沒明白過來,看著插在地上的刀劍,翻身上了蒼狼背脊,蒼狼飛速趕往潼關,隨著目的地越來越近,鴻俊內心深處的那不祥預感也越來越強烈。他們沒有交談,跑過一塊空地時,蒼狼短暫地停下片刻。
鴻俊總感覺這裡彷彿十分熟悉,卻說不出來在哪裡見過。這只是潼關外一處尋常的空地。緊接著,蒼狼再次啟程,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衝向潼關。潼關外兩側的山似乎被燒過一次,關門開著,關牆滿是被燻黑的痕跡。
“不……不。”鴻俊只覺得從背脊到頭皮一陣發麻,聲音帶著悲痛的顫抖。
守衛已不在,他們順勢衝進了潼關,潼縣房屋盡毀,關內校場上四處全是丟棄的鎧甲。
“盔甲為什麼這麼多?!”蒼狼難以置通道。
有句話叫“丟盔棄甲”,兩軍交戰,一方潰敗了,便會扔下鎧甲逃亡,然而逃走計程車兵,卻只會匆忙扔掉外甲也即鐵鱗鎧,很少有人會連內襯甲也即皮襯一起扔掉。
蒼狼低頭嗅四處的鎧甲,鴻俊卻下了狼背,朝潼縣的校場盡頭走去。蒼狼轉頭道:“別走遠,得馬上去找他們的下落!”
鴻俊走向校場中央,看見場中橫著兩具無頭屍,這是他們一路走來,唯一看見的兩具屍體。一具身形佝僂,歪靠在校場下,斷頸上的血已乾涸呈現出紫黑色。校場一旁橫著柺杖。
另一具,則身穿鎧甲,身材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