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惡的挪了挪鋪蓋,說道:“少胡說八——”
尖酸的話語戛然而止,她死死盯著屍體,突然,爆出一陣慘烈的尖叫——
白亮的雷電,瞬間照耀整間屋子,雨聲嘩嘩,鋪上那具屍體,靜靜的,睜開了雙眼。
她目光森然,神光流轉,令人不敢平視,雙眸轉動著,打量著四周簡陋的環境,以及,驚愕害怕的三個女人——
雷電轟鳴,震得乾清宮內燈燭閃爍。左側有一隻雲窯瓷爐,呈大禹治水狀,其中檀香冉冉,皇帝手執黑子,意甚躊躇。
他看著雷雨交加,也就不願去睡,譴人去留下給太后講經的慧明禪師,一起在乾清宮中對弈。
手談之道,澹泊二字而已。前人往往幾日才成就一局,他兩人下到中夜,也不過局面過半。
白子大龍已成氣候,隱有騰雲破空之勢,黑子卻無所作為,散亂的不成氣候。
局勢甚危,皇帝卻漫不在意,端過茶碗一試,笑道:“好茶。”
“皇上且慢品茶,小僧卻要先取一局了。”慧明落下關鍵一子。
“哦,朕要輸了。”皇帝仍是平和,輕鬆笑道:“禪師果然好棋藝。”
看著他溫和平正的意態,慧明心下暗忖道,一直傳說這位萬歲性情溫厚,寬正少怒,果不其然。
“可惜,禪師的眼界,未免太淺了些。”皇帝的聲音,在雷聲中,竟是是別樣的廖淡,和危險。
慧明愕然抬頭,看入皇帝眼裡。
在那溫厚平和的笑容下,笑意未達眼底,皇帝眼中深不可測,無窮的深淵彷彿要擇人而噬。
鐺的一聲,慧明手中棋子落地。
皇帝伸出手,那五指修長,然而堅定,他放下一子。
彷彿是一瞬間,那散亂的各處立刻互為奧援,相為呼應。
棋勢已成,大龍頓成死地。
皇帝含笑看向慧明:“卿一子不過呼應五步,而朕,從不計較一子一地,朕求的,是最後的水到渠成。”
慧明被那一眼已是驚的慌亂,逢此大敗,只能唯唯。
皇帝止住內侍,親自動手收拾,仍是漫然道:“太后宮中的佛像還妥當吧?”
“此乃觀世音菩薩,遍體以七分金——”
皇帝揮手打斷了他的介紹:“禪師認為臨時抱佛腳有用嗎?”
這很是誅心險刻的話,讓慧明戰慄不已,他隱約知道,自己墜入了一張大網。
皇帝笑得灑脫:“太后從你那請了一尊佛像,而道門的玉虛道長,卻即將成為護國真人。”
慧明又驚又怒:“太后她……”
皇帝爽朗地大笑:“難得有今日的興致。棋局已畢,禪師請回吧。‘
慧明咬咬牙,下定了決心,必恭必敬的,跪下,行禮:“謹遵陛下旨意。”——
清晨,粗使奴婢們來到食廳,領取自己的的一份早膳,至於高階宮女們,則要服侍完主子後,由自己的小丫頭代為領取,有些有頭臉的,甚至有自己的小廚房。
宮中階級森嚴,一層一層,越到上頭,越有人上人的意趣。
白萍彩兒仍是餘悸未消,遠遠的避開著晨露,只有蓉兒愛憐的端來粥和饅頭,又變戲法樣的拿出一個紙包,裡面是圓胖可愛的煮雞蛋。
“快吃吧,讓你休息你不聽,待會要暈了過去可怎麼好。”蓉兒象個大姐姐似的,嗔怪數落著。眼裡卻滿是喜悅。昨晚晨露一時背過氣去,還以為她已經沒了,沒曾想,一個雷頭轟下,居然又睜開了眼,今早居然還能起身了!
她狠狠的剜了眼白萍彩兒,暗罵道,兩個死丫頭,紅口白牙的亂說什麼屍變!
晨露靜靜的看著她,忽然笑了:“蓉姐,你對我真好!”
她相貌只是清秀,這一笑,卻是明麗異常,眼波神動間,竟有一種高貴凜然之氣。
蓉兒看呆了,半晌才回神來,卻見晨露已經低下頭去,吃了起來。
她吃的很快,卻絲毫不見粗魯,一會就風捲殘雲的,把粥喝了,饅頭吃了,然後才是雞蛋。
蓉兒咂舌於她的好胃口,又想起她幾日沒進水米,不由急道:“你慢點吃,幾日沒進食,如今這麼胡吃,還了得嗎?”
晨露沉靜一笑:“不妨事,我先喝了粥湯,才吃的其他。”她繼續香甜的吃著,幾乎把臉埋進碗裡:“好餓,我真的很久沒吃了。”
沒有人聽到,她心中那聲嘆息——
是的,很久沒吃了。
二十六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