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之會知道這些,是因為潁川世代高門,以中原正宗自居;而當今皇族王氏雖貴,卻是以隴右寒族之身而後起,潁川士族甚為不屑。大長公主的事蹟在那裡常常被當作反例提起,以教導女子恪守禮教。想到這些,馥之閉上眼睛,若自己沒有那個不羈世俗的叔父,自己現下會如何?她是否也要和叔伯家那些同齡姊妹一般,坐在家中聽長輩訓導婦道,等待嫁人生子?阿四回到歇宿的營帳時,顧昀和王瓚都在裡面。顧昀正在燈前拭劍,王瓚坐在榻上,閒閒地翻著一本書。由於隔離出來的營帳有限,馥之一個女子又佔去了一帳,剩下的人只得將就。於是,顧昀和王瓚住到了一起。阿四是個機靈的,王瓚和顧昀在他眼裡雖不如何,卻是自己在這軍營中第二熟絡的人了,見與阿姊同住已是無望,便轉而到他們面前走動起來;王瓚對阿四談不上喜惡,卻不反對跟前有個殷勤端茶遞水的人,沒兩日,他跟顧昀打了個招呼,阿四便堂而皇之地住到了他們的帳中。&ldo;去了何處?&rdo;王瓚頭也不抬地問。&ldo;去找阿姊。&rdo;阿四道,掩上帳門,走到王瓚的案前坐下。除了這裡,阿四能去的地方也就那麼一處,王瓚用腳指頭也能想到。他瞥瞥阿四,卻見他正將一個布包拆開,裡面竟是米糕。阿四將手在衣服上搓了搓,拈起兩塊米糕一下塞到嘴裡,腮幫子撐得鼓鼓的,滿臉享受的表情。&ldo;主簿也來一塊?&rdo;他見王瓚正看著,大方地把布包推到他面前。若在往常,這些普通小食王瓚是從不放在眼裡的。但如今卻不同,王瓚隨軍兩月,口裡早已淡得沒味了,見到這米糕竟也覺得有些嘴饞。&ldo;你阿姊給的?&rdo;王瓚問。阿四驕傲地點頭:&ldo;大將軍賜給阿姊,阿姊又親手給了我。&rdo;王瓚盯著米糕,卻不著急拿,放下書來,向顧昀道:&ldo;甫辰,米糕。&rdo;顧昀坐在燈火光影中,看看這邊,往劍上呵了一口氣:&ldo;不必。&rdo;王瓚不再客氣,伸手去拈起一塊,放到嘴裡咬下一小口,細細品嚐。米糕甜甜糯糯,香軟可口。阿四看著王瓚,有些愣神。&ldo;主簿用食的樣子同阿姊甚似哩。&rdo;阿四說:&ldo;小口小口,怕吃完就沒了似的。&rdo;王瓚橫了他一眼。自己出身宗親侯門,吃相斯文那是必須的,竟被這小子拿來與姚馥之那一介遊醫相提並論。顧昀在一旁聽到,卻覺得好笑,不禁扯了扯嘴角。&ldo;你阿姊除了用食裝裝風雅,還會什麼?&rdo;王瓚不屑地說。&ldo;我阿姊會的可多呢!&rdo;阿四睜大眼睛,抹抹嘴:&ldo;阿姊會寫字,會誦經典,走起路都不帶風,府君說阿姊定是大家裡出來的。&rdo;大家?王瓚心裡哼一聲,不以為然:&ldo;哪個大家?&rdo;阿四一愣,呵呵傻笑:&ldo;不知。&rdo;&ldo;你阿姊當初是為尋叔父而至塗邑?&rdo;這時,一直沉默的顧昀突然開口問道。阿四看看他,點頭:&ldo;是。&rdo;顧昀將手中的劍對著燈光看了看,放下,轉向阿四:&ldo;可知其姓名?&rdo;阿四想了想,不甚確定地說:&ldo;……似乎叫什麼姚虔?&rdo;&ldo;姚虔?&rdo;王瓚皺皺眉,自己似未曾聽過這號人。與顧昀相視一眼,他也是一臉茫然。&ldo;姚扁鵲可曾說過她是何方人氏?&rdo;顧昀又問。阿四搖頭。顧昀眉頭鎖起,不再說話。他有些煩惱那日答應姚馥之的事,不知是對是錯。故而大將軍清醒後,他曾把這事稟報。大將軍也覺得詫異,卻說既然答應在先,姚馥之也治好了疫病,帶她上路也無妨,多派人盯著便是。此後,姚馥之被安排一人獨帳,又有了侍女專司服侍,恐怕也是大將軍故意而為。阿四見顧昀不出聲,口裡塞著米糕,卻對顧昀手上的劍好奇起來。只見那劍在昏黃的燈下寒光隱隱,不用細看也知是件上好的利器;又看看顧昀,那劍明明很光亮了,他仍在專心地細細擦拭,一遍又一遍。看著顧昀的側面,阿四突然發現這人其實長得挺好看,劍眉挺鼻,臉頰的線條像巧匠雕出來一般利落;眼睛也生得奇特,眼角微微上揚,竟是個秀氣的形狀……&ldo;今日未見你阿姊,她何處去了?&rdo;一旁王瓚忽然問道。&ldo;阿姊今日去了疫帳。&rdo;阿四道。&ldo;疫帳?&rdo;王瓚愕然,顧昀亦再度側過頭來。疫帳是專門設來隔離染疫軍士的地方,自從疫病橫行,每日都有人被抬進去,出來的人除了軍醫就是死者。眾所周之,那是個可怖的去處,日日可聽見絕望的叫喊聲傳出,聽得人心悸,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