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如若落榜,肯定又有人藉此指摘阿爺。就算我最終金榜題名成了新進士,守選之後便要派官,到時候天南海北便要任由別人,難道留著阿孃一個人在長安?而且,我踏進了官場,阿爺阿孃就要多一個需要操心的人,可我現在不踏進科場,日後或者陛下萬一想起我來,就會如同尋常公卿貴戚子弟那樣,隨便在太僕寺光祿寺給個閒職,我就能幫上阿孃的忙,也不會讓她一個人獨居寂寞。”
當年那個最小的兒子,如今竟然說出了這樣的話來,杜士儀不禁五味雜陳。那些大道理在這些小想法之前,顯得軟弱而無力。他只能深深嘆了一口氣,繼而認真地說道:“你可想清楚了?今後真的不打算下科場,應制科?”
“就讓人覺得我胸無大志好了。”杜幼麟想都不想,徑直說道,“家裡有阿爺和阿兄在外打拼,已經夠了。”
長久的沉默之後,杜士儀招手示意他上前來,隨即仔仔細細端詳著這個小兒子,最終方才迸出了寥寥幾個字:“你長大了。”
平心而論,他對於長子素來教養嚴厲,很小就讓人跟著王忠嗣學習武藝軍略,很小就將其扔到民家,然後又把其放在中受降城磨練,可是,他對幼子就沒有花費那麼大精力了,因為那時候要考慮的問題已經太多了,後來又常年不在身邊。而且,杜幼麟比杜廣元懂事更早,想當初才那麼一丁點年紀,就曾經為私自離開朔方任所的他打過掩護,潛意識中,他總認為這是個很省心的孩子。
“阿爺,你不要擔心,長安這裡有我呢,我會幫著阿孃的!”
幼子離開時說出的這句話,直到杜士儀奉詔前往興慶宮興慶殿見天子時,依舊縈繞在耳邊。他此行帶著掌書記杜甫,因此,關於安北牙帳城的一些具體資訊,他都索性讓杜甫在天子面前稟報,自己則是趁機發會呆。
李隆基對於漠北這第一座堅城著實興趣十足,可即便他並不是喜歡窩在深宮的天子,甚至還曾經封禪泰山,對於深入漠北巡幸安北牙帳城卻也只能在心裡想想,不但聽得仔細,還不時發問。見此情景,杜甫瞥了一眼杜士儀,見其微微點頭,他便起身展開了一幅長卷。
“這是……”
“陛下,這是安北牙帳城落成後,我親自手繪的一幅畫。雖說著實獻醜了,但以親筆丹青奉獻御前,也是臣的一點心意。”
杜士儀的畫功確實不過爾爾,可這是他在安北牙帳城的修築期間,對於草圖等等不斷做出點滴修改,而後又在此基礎上新增人物,最終成就的一幅畫,更多的是象徵意義。李隆基此刻看的,便是城中格局,兵馬雄風,四夷賓服,到最後便笑著對高力士說道:“道玄之前不是說,正覺得百無聊賴嗎?召他來!朕雖不能遠去漠北,一觀安北牙帳城,他卻可以代朕一行,將這一方雄奇山水,全都裝入畫卷中為朕帶回來!”
高力士巴不得天子對杜士儀興趣越大越好,他這些年對上李林甫越發不支,李適之雖得他襄助,可同樣在李林甫面前不佔優勢,所以,他當即出去親自找吳道子,好一會方才回到了殿內。而這時候,他就發現李隆基彷彿對杜甫起了幾分興致,當即笑著說道:“杜大帥每一任掌書記,全都是俊傑之才,這位杜書記既是與你同姓,難道也是出自京兆杜氏?”
杜甫早已不是當年四處宣稱自己是當陽縣侯杜預後人的愣頭青了,他之前在隴右幫了杜士儀一陣子,而後回朝應考,好歹也是中過進士的,奈何把持朝堂的權貴容不下自己,同時他一時執拗,希望憑一己之力做出些事蹟,結果卻碰得頭破血流。此刻高力士發問,李隆基饒有興致地看向自己,他卻不無謹慎地答道:“臣是襄陽杜氏,和杜大帥只是同姓,並非同宗。”
李隆基突然想起曾有人對自己提過杜甫,突然輕咦道:“朕記起來了,你是杜審言的孫子。”
“陛下好記性!子美文采斐然,詩賦文章盡顯民計民生,樸實雋永。”杜士儀並不介意讓自己用過的人走得更遠,當即提了一句,果見李隆基微微頷首,“朔方集在長安廣為流傳,朕也曾看過幾卷,記得岑仲高更擅長軍旅,杜子美則擅長以詩記事。”
儘管李隆基並未表示拔擢之意,可能夠讓天子記住自己的名字,杜甫亦是欣喜若狂。等到吳道子奉詔而來,聽到前往漠北的訊息後滿口答應,甚至都等不及和他們同行,立刻就打算在這冰天雪地的時候啟程,李隆基拗不過他,也就答應了。
隨杜士儀出宮時,杜甫聽到親自相送的高力士提到,興許來日天子就會對下頭提及調他進京,他一時更加難捺興奮。可還沒等他高興多久,高力士就又是兜頭一盆涼水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