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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做愛時發出的聲響。

我驚恐地看著天花板,吊燈像木偶似的搖來晃去,玫瑰色的灰塵從屋頂上灑落下來。我覺得那張床的四條腳幾乎快從上面穿透下來了。這簡直太可怕了!它不像在交媾,倒像是一次比賽,一場吵鬧,一場自由大混戰,一次瘋狂的宴席……我可能有些詞不達意,但我不必仔細辨別這些詞的確切意思,只要能把我的總體印象傳遞給別人就行了。那男人和女人的激動興奮的叫喊組成了一曲高亢的樂章。我從未聽到過這樣的叫喊,也從未聽到過為達到最佳境界而發出的如此刺激的聲音;然後緩慢下來,接著又重新開始,這次更劇烈、更快、更深入,我耳中滿是高潮來臨時的叫喊聲、呻吟聲、哀求聲。即使戴上那種特製的耳機,也不能聽得如此真切。它清楚至極,同時又是那樣漫長,似乎永遠停不下來。我坐在那裡不停地嘆著氣,直到上面突然停了下來;然後有人走到浴室開始淋浴,水濺在地上的聲音,還有咯咯的笑聲,好像直接從天花板上傳下來,然後又是腳步聲,咯咯的笑聲,啪的一聲脆響,好像是一隻頑皮的手打在光屁股上的聲音,接著響起的是令人陶醉的貝多芬第四交響曲,讓人覺得是那麼的不協調。我心煩意亂地走到藥櫃前,取出那瓶阿爾卡汽水。

我剛想坐回到書桌前,突然感覺到樓上的房間裡正在爆發一場激烈的爭吵。它來勢兇猛,猶如夏季突然襲來的一場狂風暴雨。與剛剛結束的那場愛情馬拉松一樣,我能聽到他們的每一個細節,只不過他們這會兒極力壓抑著說話的聲音,有些聽不清楚。我聽見有人生氣地拖著腳步走來走去,不耐煩地挪動著椅子,摔打著門,聲音因憤怒而一聲高過一聲。但我仍然只能聽清一部分內容。那男子明顯處於上風,他那沙啞狂怒的男中音幾乎淹沒緩慢柔和的貝多芬;與之相對的是那女子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哀怨,顯然處於劣勢,而且越來越悲切,好像還有些害怕。她一直小聲地哀求著。突然,一個玻璃杯或者是一件瓷器——不知道是菸灰缸還是酒杯——朝牆上摔去,“怦”的一聲碎了。那個男人的腳步聲重重地朝門走去,樓上那扇門被飛快開啟,又被使勁關上,腳步聲進了二樓的另一間屋子。最後,這二十分鐘的瘋狂演出宣佈結束,這間屋子陷入死寂般的深淵,只能聽見還在緩緩流動的慢板,以及那女子令人心碎的嗚咽聲。

我有一個與眾不同的習慣,就是從來不正正經經地坐下來吃早餐,同時還有晚起的“惡習”,所以一直樂於享受“晚早餐”或“早中餐”的快樂。頭上那陣折騰結束後,時間差不多已過中午,我感到肌腸轆轆;同時,那場愛情風暴又讓我產生了莫名其妙的共鳴,我這時覺得特別餓,好像也剛剛參加完樓上的那場激戰。我餓得有些頭暈目眩起來,但櫃子和冰箱裡只有一些啤酒、咖啡,於是我決定到外面去吃午飯。前不久我在這一帶四處亂轉時,看見過一家叫赫佐的猶太餐館,就在教堂大街上。我打算去那兒,因為我還從未品嚐過正宗的猶太食物,還因為,這是在弗蘭特布西……我為自己的決定尋找著理由。其實我不必為此不安,因為今天是安息日,這家猶太餐館閉門謝客。我又來到不遠處一家叫薩米的猶太餐館,它看上去不太正宗。我要了一份馬壽雞湯、蛋面魚團和肝片,這是我大量閱讀猶太刊物時瞭解到的猶太食譜。那侍者十分傲慢地把菜端了上來,我覺得他簡直是在裝模作樣(我那時不知道,怠慢幾乎是猶太侍者的共同特徵),不過我並不特別介意。這裡擠滿了人,大部分年事已高,他們喝著羅宋湯,大聲嚼著土豆餡餅,到處是鬧哄哄的依地語。餐廳陰溼的充滿薰香的空氣裡滿是低沉、蒼老的喉音,好像被雞油糊住了一般。

我感到莫名其妙的愉快,尤其是對這種嘈雜而熱鬧的環境。我對自己說,高興一些吧,斯汀戈。和許多有著相同背景的富有同情心的南方人一樣,我對既有學問又很敏感的猶太人一向抱有好感。我的第一次“愛情”就給了米莉亞姆·布克賓德,一個弗吉尼亞本地的船上用品零售商的女兒。她那時剛剛六歲,頭上是可愛的髮髻,眼睛裡閃著那個種族特有的憂鬱和捉摸不透的神秘。後來,在對猶太書籍的大量閱讀中,我又陶醉於他們悲歡離合的歷史和傳奇故事:亞伯拉罕和摩西的痛苦求索,大衛王憂慮迷茫的聖詩,丹尼爾深奧神秘的幻想,以及那甘苦交融的懺悔,信仰破滅後的恐怖、彷徨……這一切都讓有關這個種族的故事顯得特別動人。

除此之外,猶太人也從南方白人那兒找到了兄弟般的友情。當然,這是陳詞濫調,因為南方人已經找到了顏色更深一些的替罪羔羊。不管怎樣,午飯時間坐在薩米,我能感受到這個新環境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