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裡燈光明亮,她一飲而盡,仰起的脖頸,瀕死的天鵝一樣,眼角有些微淚光。關永平捧杯的手穩穩的,秦染想要阻止,手伸到一半又收回去,他端起被子,一飲而盡。凌藍秋斟了滿杯酒。她穿紅,燦爛到極致,慘烈到極致,唇角鮮紅,勾勒出精緻眼線,舉杯齊眉。&ldo;老爺子,這一杯,我替聶行秋敬你。&rdo;&ldo;聶行秋&rdo;這三個字,似乎有千斤重,砸在席上,關老爺子的眼角都垂了下來,靳雲森抿緊了唇。鬱藍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這世上最大的事,大不過一個&ldo;死&rdo;字。我看著靳雲森的臉,那樣英俊,那樣不可一世。他已經獨自一人走到巔峰。在這個瞬間,他有沒有一秒鐘,想起過那個叫聶行秋的人?當這場盛宴散後,他穿過喧譁媒體,坐上豪華房車,回到別墅裡,最終身旁空無一人的時候,他會不會發覺自己心裡有一塊缺口,是這世上再沒有人填補得上的?聶靖伸手碰杯子。他坐得離塗遙近,塗遙按住了他手。&ldo;我自己來。&rdo;他站起來,明亮燈光照下來,他的眉他的眼,筆挺的鼻樑,那樣驚豔的臉,那樣桀驁的氣質……我有一瞬間,似乎看見塗嬌嬌。她最美的時候,緋聞滿天,記者圍攻,她圍一件雪白皮草,裡面是深色長裙,那張臉美得讓人無法與她對視,她站在記者面前,神情高傲,冷聲道:&ldo;我塗嬌嬌,不需要任何人來指點我的生活。&rdo;我今天才知道,原來那個曾經豔絕亞洲的女人,已經死了。關永平的手在發抖。&ldo;老爺子,這杯酒,我替我媽敬您。如果她還在的話,今天也會來給您賀壽的。&rdo;塗遙看著關永平:&ldo;老爺子,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rdo;關永平的酒灑了一點,仍然是一飲而盡。明亮燈光照下來,燈光下的這個老人,一手捧紅了周子翔,捧出了聶行秋,捧走了塗嬌嬌,此刻我卻好像看著他在瞬間衰老了十歲。存者且偷生,死者長已矣-壽筵之後,閒雜人等陸續散去,秦染過來傳話,讓我去書房。三樓還是一貫地陰森。書房在走廊盡頭,我推開門,書房裡的人都齊齊抬頭看,凌藍秋和齊楚都在,靳雲森和鬱藍也在,還有塗遙和那個華天的幕後。關永平的書房佈置得不錯,全是明清古董傢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ldo;來了?&rdo;關永平用手杖指了指塗遙:&ldo;你是塗遙的經紀人,坐他旁邊吧。&rdo;自從壽筵上來了一出,我就知道會有這一刻。鬱藍是站在凌藍秋那邊的,靳雲森也是站在凌藍秋那邊的。身為聶行秋的經紀人,料理了聶行秋的後事,又是聶行秋的基金會的理事長,凌藍秋比這裡的所有人都有發言權。她是想下手搶塗遙的角色了。其實,塗遙演米林是最好,因為是一樣的豔麗五官,但是,拍聶行秋的紀念電影的話,齊楚骨子裡的那股謙謙君子的氣質,很合適。但落到我肖林手裡的東西,就沒有再退還的道理。我在塗遙身邊坐了下來,不著痕跡地拍了拍他肩膀,讓他放心。&ldo;今天我叫你們過來,是想講一下給行秋拍電影的事。&rdo;關永平聲音蒼老得很:&ldo;趁現在我還有力氣,得趕緊拍出來……&rdo;&ldo;老爺子說什麼呢,&rdo;凌藍秋按住了他手,爽朗笑起來:&ldo;老爺子的身子骨,再拍幾部電影都是小事。&rdo;&ldo;你不用安慰我,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rdo;關永平倒是公事公辦:&ldo;趁今天人都齊了,就把該定下來的都定下來,劇本還是青華來寫,同意嗎?&rdo;&ldo;李哥的劇本是自然的,行秋當年拍的戲,都是李哥寫的。&rdo;凌藍秋毫無異議。我有點詫異地看了那個貌不驚人的&ldo;幕後&rdo;一眼。我怎麼也想不到,這個看起來不到四十歲的平凡中年人,會是那個關永平的御用編劇,那個在媒體的形容裡,才華橫溢卻神秘無比的李青華。他坐在黃花梨的圈椅裡,聽到自己名字被提及,也只是抬了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ldo;至於少年和青年的扮演者……&rdo;關永平剛開了個頭,門就被推開了。門外燈光昏暗,站在門口的人,穿了一件淺色襯衫,下面是深色的西裝褲,墨黑頭髮,眉目溫潤,氣質是謙謙君子的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