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時候他可能還需要回來一次,以後他可能也會回來幾次,但不會太多次了。他早晨六點鐘起了床,在自己的臥室裡檢查了一圈,但是並沒有真正要收拾的了,昨晚夏末在這裡幫他收拾好了行裝,一直忙到十點多才離開。所有他覺得珍貴的,想要的東西都已經放進箱子裡了,因為那都是一些不起眼的破爛,他很擔心放在這裡久了會被人扔掉。
現在他實在無事可做,就走出房門在樓梯上走了一遍,腳步很輕地走過走廊,在每個留在記憶中的地方都停留了一會。這座房子已經有些舊了,一年中的大多數時間媽媽都帶著夏子康在國外住,父親則忙於生意,偶爾的休息時間大概也都用來去國外看望妻子和兒子。所以這座房子很快就不會有人再回來了,他和他們一家大概真的就快要分道揚鑣了。
也許他將來能夠在社會上生存下去以後,應該回報這個家庭一些錢財。但這個念頭經常在冒出來之後就讓他覺得自己很可笑,他們根本看不上那一點錢,對他也根本沒有那個要求。就像他跟陶陶說的,他們對他沒有太費心的付出也沒有任何索取,有的只有漠視罷了。
他在客廳角落的琴凳上坐下,這架豪華的斯坦威鋼琴他小時候彈過幾天,後來他們告訴他,他媽媽懷孕怕吵。他不能再練習,也就不再去夏末給他報的那個鋼琴班了,但他花了很多時間在沒人注意的時候靜靜地撫摸琴鍵,那些黑色的白色的琴鍵在他眼中異常美麗。大概是因為夏末很擅長彈鋼琴,所以那時候鋼琴對他來說總是很神聖。當他的手指觸碰在琴鍵上的時候,距離夏末就近了很多,他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著夏末的手指在琴鍵上輕快地奔跑。然後又很難過,擔心以後見到夏末的時候,夏末會問他鋼琴彈得怎麼樣了,他會沒臉回答。
他深吸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現在這個時候還想這些不愉快的事幹什麼呢?他都不是小孩子了。夏末並不那麼在乎。夏末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看不見,滿眼都只有喜歡他,他始終不能明白夏末為什麼會那麼喜歡他。八歲的時候他可能既漂亮又可愛是個討人喜歡的小孩,不過他可不覺得現在的自己值得被那樣好的人那樣地喜歡。他忍不住偷偷地笑了出來,興許有些事情就是註定的,他跟夏末就是註定的彼此都會覺得對方好得不得了。
他真的要離開這個家,他真的是跟夏末一起離開的呢!
與其去想過去,結果把自己的胳膊都弄斷了一個,還不如去想想未來,想想未來他怎麼做才能算是對夏末好。他想了那麼多關於成年後的未來,可是在這座沒有歡樂的房子裡所想象的未來大多都有些陰暗,沒有哪一種未來想他眼下正在經歷的這個這樣生機勃勃。
給夏家做吉祥物的工作,他應該也做滿了日數了。
不過他要離開這裡了,這種含義畢竟只是一種隱秘的含義,就連他和夏末之間也並沒有談論過,雖然他知道夏末也是這個意思。但在表面看起來,夏小舟只不過就是早一點返校的大學生而已,他在前一天晚上跟父母解釋了,藉口是他有個非常嚴厲的導師,要他早點滾回去改論文。他還沒跟父母說,別給他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了,他會自己想辦法賺錢——這部分有點太明顯了,也很敏感。可即便如此,他父母還是有點反應,他媽象徵性地挽留了他一下,但是她自己也約了朋友這幾天就要帶著夏子康離開家去滑雪了。他父親什麼都沒說,這倒是挺奇怪的,因為小舟一直覺得如果他爸不太忙的話,會對他更好一些的,他對自己的養子還是有些真心的關心的。
小舟在家裡閒逛到早上七點鐘,竟然看到他父親也起床下樓來了,一般在家的時候他肯定不會起這麼早的。兩個男人在樓梯口遇上,竟都有些尷尬,一時間都沒說出話來。小舟在這種似親子又非親子的場合一向都非常窘迫,可是沒跟長輩好好打聲招呼是不能立刻就走開的。就這麼耽擱了一下,父親緩過來了,先開了口,“起這麼早啊。”
“嗯。”小舟下意識地低下了頭。
他父親沒有走開,想了半天說道,“昨晚沒睡好,現在有點沒精神,廚房還有熱水嗎?幫我泡點茶吧。”
小舟吃了一驚,又慌忙答應。他轉身先進了廚房燒水,從櫥櫃裡找出來了父親放在家裡的金駿眉。
父親在餐廳的餐桌邊坐下,他回頭瞥了一眼,還是覺得他比往常都要嚴肅一些,坐姿也有些像是在開會。
小舟盯著水壺,直到它冒出蒸汽,他把茶葉用開水浸泡起來,等了三十秒才把這第一壺水倒掉。身後父親突然冒出個詞來,“你……”
小舟連忙轉身,“這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