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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本人炸的多是車站機場碼頭,躲進山裡還多少能緩一緩。

“文州。”黃少天突然叫他,聲音小心翼翼的,好像怕戳破什麼。

他停下步子,覺察到他的不尋常,“怎麼了?”

“……我有點不想回去。”黃少天摸了摸後腦勺,“我……”

“我送你回去,我再回家。”喻文州笑著說。

“那多麻煩,”黃少天抓住了他話裡的把柄,“明天調休,我去你家住行嗎。”

原來是想說這個。喻文州有些意外,還是點了頭,“好。”

喻文州的新家在中華南路的後巷,窗戶外頭就是一株怒放的雞蛋花樹。黃少天在樹影裡彎下腰,拾起一朵落在地上的,跟在他後面上了樓。

“我去睡沙發,給我件厚實的衣服蓋著就好。”黃少天看他在衣櫥裡翻東西,連忙說道。

“這怎麼行,”喻文州手上不停,“我住你家的時候,你讓我睡沙發了嗎?”

“我家沒沙發,”黃少天指出他話裡的錯誤,“你這床也沒以前的大,睡不了兩個人啊。”

喻文州住的是普通的新式小樓,比不得當年在新河浦的排場。都是孩子的時候還常在他臥房的大床上擠在一塊睡中覺,現在兩個人都大了,一人寬的小床自然躺不了兩個年輕後生仔。

“那我去睡沙發。”喻文州抱起一床毛巾被就往廳裡走,又被黃少天拉住。

“爭個什麼,”他笑起來,彎彎的眉眼煞是好看,“你那一張折角沙發,我倆各睡一頭便得了。”

第二天他一早便出了門,黃少天還縮著身子睡得香。昨晚與黃少天腳心抵著腳心說了半晚上漫無邊際的話,竟是一夜未闔眼,倒也不覺乏。天將亮的時候,黃少天彷彿是睡著了,說話聲迷迷糊糊地傳過來。

四五點的天還是暗沉的青色,他索性從沙發上起來,坐到桌前抽出日記本,拔了鋼筆帽寫起字來。

中午的時候就有上海來的電話,日本人停在黃浦江裡的艦隊蠢蠢欲動,海軍陸戰隊從虹口的租界出來,向淞滬鐵路守軍開槍挑釁。

竟是一語成讖。山雨欲來風滿樓,哪裡都不得安寧。

他拖著忙了一整天的疲憊身子回家已是晚上八點多,黃少天早就不在了。格紋窗簾被夜風吹開,拂在書桌上。

上面還有他早上隨手塗過的紙條,壓在日記本下面,旁邊放著黃少天昨晚拾的雞蛋花,嫩黃色從花蕊淺淺地鋪到白色的花瓣尖。

俊秀的鋼筆字下面多了一行,黃少天大約是一時興起,就給他接了下一句。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他扯下一片花瓣,連同薄紙一起夾進日記本子裡。窗外的星空與昨天一樣,晴得闊朗。

他在桌前默默地杵了許久,覺得身上有些涼了才關上窗。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日本人的炸彈在廣州扔了有大半月了,昨夜卻聽得特別真切,爆炸聲好像就在幾步之外的地方,根本睡不安寧。

黃少天剛醒沒多久,穿好衣服,舀水漱了口洗了臉,就聽到急切的拍門聲。

鏡子裡的人神情有些疲憊,說不怕自然是假的。只是再如何,還是要過自己的日子。

他以為是宋曉來約他一起出門,心裡琢磨著今天怎麼這麼早,拉開門閂卻看到穿著長衫的喻文州站在那裡。

喻文州平時去財政廳裡多半是穿西裝襯衫,頭髮也梳得一絲不苟。今天明顯是匆匆忙忙套了衣服就趕過來,臉上還有未褪去的睡痕。

“你怎麼來了。”黃少天說完,就著視窗的光看清了他的臉。剛剛洗臉的時候被凹下去的臉頰嚇了一跳,眼前的人看起來卻比自己憔悴百倍。

喻文州沒回答,走進屋徑直在椅子上坐下來,也不說什麼,就這麼看著他。看得久到黃少天以為自己剛剛是不是有什麼沒洗乾淨,才慢慢吐出一句,“你沒事。”

從八歲那年認識他起,喻文州在黃少天心裡一直就是罩著一層淡薄的光似的。他總是波瀾不驚地對著他笑,好像什麼都無法接近那個溫和又堅硬的殼。

他轉身去給他倒茶,喻文州的目光一直追著他,抹也抹不掉。

黃少天放下搪瓷杯,喻文州的臉白得像紙,眼裡的紅血絲看得他心裡一沉。

他抿了一下嘴唇,抬頭說,“喻文州,你是在把我當朋友嗎。”

長久的沉默過後,椅子上的人終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