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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明德所用的墨硯乃是兌了鬅花水特製的,下筆渾厚,留跡持久,唯有一個弱性,便是遇鹽則化。故而在此後蘇妁每穿一回,但凡是稍稍出一丁點兒的汗,都會令腰間的那滴墨點暈染出一塊兒。因此在她上輩子最後那日穿時,裙子腰間已成了長長的一道墨跡,而她仍視若珍寶,不忍丟棄。可如今她手中所捧的這條裙子上,墨點兒還只是小小的一滴,是最初濺上時的樣子。這便證明,眼下她才堪堪及笄不久……竟就這麼毫無徵兆的,回到了兩年前。既然能有這樣的機會,必然是不可浪費的,她定不能讓那些書再害她全家一回!如此想著,蘇妁開始換起了衣裳。一旁看著的霜梅娥眉輕蹙,急道:“小姐,您身子不舒服,難道還要出門湊熱鬧不成?”蘇妁原本只是想著穿正式些,好逐府逐院兒的拜訪,去將父親送出的書要回以絕後患。可是霜梅這話兒顯然又有所指。她便停了手中的動作,奇道:“湊什麼熱鬧?”“小姐,今日不是那位楊青天的行刑之日麼,昨晚您還吵著說定要去送上一程。”楊青天……蘇妁記起確實在她及笄不久後,便有一位清官被公開‘正法’了。朝廷還特意將人遠押至京郊的朗溪縣處刑,美其名曰送楊大人‘迴歸故土’,實則不過是謝首輔為了向異己施壓罷了。朗溪縣與京城南端相銜,而由北鎮撫司署理的詔獄,卻位處京城北端。故而特意讓關在詔獄的楊大人來朗溪縣行刑,便是為了讓囚車由城北至城南跨越整個京城,遊街示眾,震懾異黨。想來這位楊靖楊大人,也不過是日前上書聖上,奏請萬歲爺收回傳國玉璽,以正綱常。若是不知蘇家未來的命運,蘇妁可能還不會去淌這趟渾水。但如今她既知楊大人的死便是大齊歷時兩年的文字獄的開端,那必然是要去送一程這位清官了。於公,他志潔忠君,正諫不諱。於私,既有鄉親之情,又有同命之憐……讓人如何不感同身受,不涕淚悵惘。***曠遠幽深的澄澈天空中,偶有鳥兒啁啾掠過,啼鳴聲中滿布悲涼。如今雖是初秋,夏的威力卻未褪去。午陽懸於高空,炙烤著大地,使得一切有生命的東西都萎靡不振地耷拉著腦袋。當然也包括那些追隨於囚車兩側的百姓。楊靖呈跪姿被鎖於囚車中,一路由京北顛簸至朗溪,已是受盡了折磨,此時正奄奄垂絕,半昏半醒。英雄末路最是讓人悲愁垂涕,蘇妁看著眼前這幕,只覺心下悽悽,卻是愛莫能助。縱是重生一回,她也不過是這滔天權勢下的一隻螻蟻,自求偷生已是艱鉅,何來餘力他顧救贖。便是她爹蘇明堂,也不過就是個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兒,上不得朝堂議政,貼不起高官耳根,也就能在這一畝三分地兒上管管賦稅民情之類的庶務。囚車一路前行,百姓們也跟著來到了菜市口,接著便被執水火棍的衙役攔在了外面。沒了百姓的相隨,被推上行刑之地的楊大人顯得有些孤零零的。原本鬆散的隨行人群這一被阻,大家便挨肩迭背的聚集在了一處,氣氛倏忽喧囂起來。人群中既有哀轉嘆息的,也有列數楊大人此前大義的……只是人們只敢哀,卻不敢怨,沒有一個人敢提那個問斬楊大人的謝首輔。那是因著手握繡春刀的錦衣衛,這會兒就赫然威武的立在衙役所圍的裡圈兒。誰都知道,在鎮撫司的錦衣衛跟前兒,哪怕詈罵當今聖上都興許還能有一絲兒活路,但若膽敢對謝首輔有一個字兒的不敬,真真就只有死路一條了!而且確保會死的相當難堪。畢竟錦衣衛指揮使岑彥,就是謝首輔的萬縷驕陽金線穿透菜市口的那棵古槐,蒼虯粗礪的枝椏上度了層華光,地上亦是映出光斑粼粼。最外圍的百姓們伏地稽首,行過乎恭。對於這位當朝首輔謝正卿,民間是隻有畏懼,不敢妄議。而在此監斬的十數位大人,此時亦朝著輦轂依官階行禮,或跪或躬,一個個斂容屏氣,恭默守靜。禮畢後,蘇明堂趁亂拉著蘇妁往裡面走去,口中則小聲詰責道:“你說你這不聽話的丫頭!放任你在外頭,就得跟一堆人擠來擠去!放你進來吧,這等血腥場面哪是你個丫頭能入目的!”聽著父親口中進退兩難的怨叨,蘇妁趁機往那輦車處看了眼。藤黃鎏金的華蓋為頂,硃紅滾著金邊兒的華貴絲絨為幔,尾部則是金黃流蘇攜著磅礴威壓的旌旗,車轅上盤龍騰踔,象牙浮雕作祥雲……這儼然就是玉輦的氣派!蘇妁收回視線看著正拉自己前行的爹爹背影,不由得娥眉輕蹙。她早知謝正卿權傾朝野多年,只是未曾想到他竟敢明目張膽的帝姿示人,行所無忌!這樣的一個人,爹爹如何招惹得。蘇明堂將女兒帶至監斬臺後方,彎腰拱手給翰林院學士汪萼行了個禮,這人乃是一手提攜他坐上一縣之令的恩師。“汪大人,這是小女。”說著,他拉了一把身旁的蘇妁。蘇妁立馬識眼色的衝汪大人屈膝行禮,雖未敢說話,禮數倒是恭謙到位。汪萼捊了捊花白濃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