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孫卻不慌不忙地笑道:“原來漠北打仗是人數為依。”話音未落,他突然站起身,衣袖一甩,朗聲喝道,“可我大齊,是以能戰為謀!”
長袖下的不大卻修長的手,直直地指向場中,眾人不禁順勢望去。
原本還被世子攙扶著的郭臨,已經獨自走回場中,正把奪下來的鋼矛遞還給對手。連番力戰後的身姿依然挺立,玄黑的衣服因為看不出血跡,也還顯得整個人矯健而勃發。
哪怕所有人都親眼見到了郭臨戰敗,這一刻也在太孫激昂的話語裡,升起一股從未有過的豪氣。
“就是,郭大人還能戰!”“人多算什麼!”“再來八人試試!”“丟盔棄甲滾回老家吧!”
蘇德一張粗獷的臉幾乎漲成了豬肝色,他背在身後的手,暗自朝高徹辰的方向擺了擺,示意他出來說幾句。可好一會兒也沒聽到回話,他怒不可遏地轉過身,卻只望見空蕩蕩的席位,和站在看臺邊角的侍從戰戰兢兢的臉。
巴圖直等到郭臨走遠,才敢悄悄靠近哈爾巴輕聲喚道:“哈爾巴?”不知怎地,明明郭臨的身形還不及他一半,但只要想到她渾身的爆發力,便讓他不自主地有些生怯。
哈爾巴微微嘆了口氣,瞟了他一眼:“我知你要問什麼,方才不是我自作主張喝令用淵華宮的陣法對敵,而是主人命令的。”
“主人?”巴圖一雙濃眉幾乎絞到一塊,“難道主人是擔心我們勝不了?其實……”其實本來的“八兵大陣”就可以打贏……這話剛說了個開頭,他就望見了地上躺著的斷棍。隨後嚥了咽口水,將空空如也的手背到身後。
哈爾巴沒有理會他說了什麼,獨自沉浸在滿腹的疑惑中,淵華宮遠在天山,大齊怎麼會有人識得宮中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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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問公公可知,郭大人現下在何處療傷啊?”原宜眨著大眼,面上恰到好處地帶著點窘迫,攔住一位中年模樣的大太監。
那太監身後還跟著一隊舉著托盤的小太監,此時都因為她停下了腳步。大太監不滿地蹙著眉:“你……”
“奴婢是楚世子妃的貼身侍女……”原宜順溜地接過話,含蓄一笑。
大太監的不滿在舌尖轉了個彎,化作了一抹諂媚的淺笑:“原來如此,敢問楚世子妃有何吩咐?”
“是這樣的,”原宜理了理髮鬢,“您也知道郭大人與咱們世子爺的交情,他受了傷,世子妃身為嫂嫂,自然要去探望探望。”
大太監笑了笑:“是這個理,奴才等正是陛下派去給郭大人送賞賜的,就由奴才為世子妃帶路吧。”
原宜滿意一笑,福了福身:“謝過公公。”
她轉身娉婷地走去,大太監望著她的背影,輕輕嘖了嘖嘴。
一旁的小太監見了,好奇地問道:“師傅,您既不喜那婢女,何必擺笑臉給她呢?”
“莫要胡說。”大太監瞪了他一眼,“哪裡由得奴才喜與不喜。我呀,只是嘆息如今落勢的謝太傅,還沒個嫁出去的幼女威風。”
小太監跟著望了眼遠處一身華服、正和原宜說話的謝英芙,輕笑道:“那可不,好歹也是楚王府的兒媳、未來的女主人啊。”
大太監目光微微露出點讚許,下巴一抬,示意道:“去,好生伺候。”
小太監得了令,一溜煙開心地去了。
謝英芙行了不到半刻,就來到郭臨臨時療傷的宮殿。尚未敲門,便聽見世子不滿的嘀咕從門內傳出:“……阿臨你就是太逞強,幾句話就能撥回去的事兒,幹嘛偏要上場?”
“好啦好啦,堂哥,你再說下去,阿臨都要睡著了。”這個聲音卻是七皇子的。
“哈哈……世子爺,若用言語相駁,哪裡能讓漠北那些蠻人這般心服口服!郭大人這一戰,才真正地戰出了狠勁,你瞧見那個叫什麼巴圖的表情了沒……哈哈哈哈……”
謝英芙推開門,聽著郭臨含笑嗔道:“哪有泉光你說得這麼誇張。”聲音中氣不足,倒是添了幾分柔弱。
殿內,郭臨斜躺在一個竹榻上。左胳膊的衣袖被捲上去,露出傷口,正由年輕的醫官幫忙包紮。那一截胳膊纖細有力,面板光滑白皙,她不由多看了兩眼。
“啊,嫂子來啦!”郭臨見到她,再看到她身後捧著托盤的太監們,頓時斂了笑,撐著榻沿就要起身。
世子一把攔住她,神色微慍。謝英芙望見世子按在郭臨手背上的大手,不由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