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見主子面冷如冰,愈發垂首,惶恐半晌,卻又聽主子輕輕笑了,抬手摺下一支梅花道:“花無百日紅,何況是這等傲雪凌霜之花,起先覺著不同於萬紫千紅、罕見有趣,可若捂得久了,沒把冰化開,反把手凍傷了,到時也就知道,春花爛漫的好了,至於這傲雪之花…………”含笑賞看一番,一鬆手擲在冰雪地上,悠悠道,“在春光晴好之時,也合該零落成泥,無人記得了。”
明帝牽著蘇蘇在梅林中閒走,見她只是心不在焉,笑道:“去年這時節,朕與如妃,在這林裡折梅,如妃那時只是充容,卻大膽向朕求取妃位,這是不合規矩之事,但朕高興,也就允了。”
明帝話中意,是暗示蘇蘇低頭向他求取一個名分,可他落下話音,去看身邊女子,見她仍是眉目澹靜,無波無瀾,也不知是在聽還是在走神,只得駐足握著她肩,凝望著她道:“朕待你,自然更是不同。”
蘇蘇卻聽笑了,“陛下登基二十餘年,後宮美人流水一般,這話,怕是不知說了多少遭,可到頭來疼惜盛寵,不過也都如流水逝去,只將一顆顆珍珠,耗在這深宮裡,磨成了魚眼珠子。”
曹方每每聽虞三小姐這般同陛下說話,總擔心陛下突然掣出劍來將她殺了,有時他都疑心,不得自戧的虞三小姐,是不是故意如此,好惹怒陛下去殺她,可陛下每每,總能生受下來,並不惱怒,譬如此刻,仍笑望著虞三小姐道:“既身在後宮,自然只能依託朕的恩寵,朕一念之間,可將一人捧至雲端,也可令她摔落塵泥,至於如何固寵,該是妃嬪思量之事,你說是嗎?”
蘇蘇知明帝是在提醒她,他此刻可令她長居承乾宮,享盡所謂恩寵,一轉念,也可將她逐至冷宮等地,令她老死深宮,他要她知道,她餘生的榮辱貴賤,都攥在他的手中,都只在他的一念之間,他要她,真心愛他,如凌霄花般,一生攀附他而活,直至此世身死。
所謂帝王,不僅掌天下生殺大權,亦要連人心,都要以權柄把持,緊緊攫在手中,強行扭轉,需按他的意願生長……可世間萬物,最難強求的,便是人心…………
蘇蘇心中冷笑一聲,輕撫著懷中貓兒道:“陛下這治理後宮的心思,若放到前朝施用,那朝堂之上,怕盡是些溜鬚拍馬之輩,我要為大周朝一哭。”
明帝聞言微一怔,繼而大笑起來,直震得林間雀鳥飛起,方止住笑聲,噙笑握著蘇蘇手,深深望著她道:“說笑而已,朕待蘇卿,永與旁人不同。”
夜近亥正,丞相謝晟離了御史雲霖壽宴,回到自家府邸時,一下馬車,為凜冬冷風撲面一吹,酒意頓時消退了不少,推開小廝欲攙扶的手,一個人,慢踱著步子,來到了空雪齋。
空雪齋本就清寂,在慘淡冬夜月『色』下,更是滿目蒼涼,無一絲生機。謝晟一踏進這孤絕人世的靜齋,心思就幽深起來,及打簾入內,見允之正在燈下處理公務,靴邊臥著一隻黑貓,四蹄雪白,與今日在御書房所見那隻,花『色』一模一樣,再想起探簾抱貓的那隻纖纖素手,心情更為複雜。
謝允之不意父親會深夜來此,擱下公文起身,“父親夤夜來此,可是有事吩咐?”
謝晟笑,“無事便不能來嗎?”擺手讓允之坐下,自己也在案對面坐了,望著滿案堆疊的公文,想到同朝大臣都羨慕他有兩個好兒子,長子才華橫溢、卓爾不群,得與皇室結親,次子更是天縱英才,世所罕有,深受陛下信任倚重,皆盛讚他教子有方,卻不知,他這做父親的,從來看不清他的小兒子,就連他當初突然科舉入仕的因由,至今都未辨分明,只知,允之自小清寂,不與人往,後來種種細微改變,皆因虞蘇蘇而起,這與他本『性』不符的為官之事,起始於虞蘇蘇夜奔空雪齋後,大抵也與那虞蘇蘇,有一定干連…………
虞蘇蘇…………
今日御史雲霖壽宴,懷王殿下攜他的新正妃——雲霖嫡女雲綺容,赴宴為老丈人賀壽。這段時日,前懷王妃虞蘇蘇身在後宮、為陛下所幸這一驚世傳言,在民間私議得沸沸揚揚,是以懷王殿下一出現,宴席就靜了靜,及後雖如前喧譁熱鬧,赴宴王公親貴、世家朝臣的火熱探詢目光,都不住地往他身上飄,但懷王殿下本人,卻是極平靜淡然,彷彿無事人一般,含笑宴飲,從容自在。
先前虞蘇蘇身為懷王妃,允之與她“藕斷絲連”,還有書信往來,也就罷了,如今這虞蘇蘇,竟令陛下打破禮法綱常,不顧世俗非議奪侍在身邊,可見承受天恩之隆重,允之萬萬不能,再和她有一絲干係了…………
思及此,謝晟看向正批公文的次子,笑道:“既立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