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眸靜看了眼前女子許久,輕輕“嗯”了一聲,蘇蘇『摸』到他的手有些發冷,輕撥開他外頭的墨狐氅看了一眼,見裡頭原只貼身穿著帝制寢衣,像是夜裡睡不著、直接下榻披氅、跑到這裡來的。
她憶起自己幼喪父母、初到虞家時,也是這般,在陌生之地,整夜睜眼難眠,又見銅漏時近子正、夜已深沉,而蕭照一直單膝跪在榻側,雙手愈發冷了,遂朝錦榻裡側挪了挪,柔聲道:“上來睡吧。”
蕭照安靜聽話地解了外氅,上榻側躺在她身邊,蘇蘇單臂倚撐在軟枕處,一手拉過錦被,為他仔細掖好後,輕撫了撫他的臉頰道:“從明日起,你就正式成為大周朝的皇帝了,以後,要扛起身上的擔子,勵精圖治、知人善任,護好江山,護好子民…………”
蕭照接道:“護好娘娘……”
蘇蘇輕笑著颳了下蕭照鼻尖,“我也是你江山子民的一份子。”
“……娘娘不是…………”
蘇蘇好奇問:“那我是什麼?”
曼鬋長髮如雲婉垂肩側,有幽幽香氣如絲如縷,鑽入肺腑,沁人心鼻,蕭照眼望著淡笑看他的女子,沉默良久,輕聲道:“娘娘是我的天。”
是年正月十六,新帝正式舉行登基大典,禮部尚書等原清晨入宮、候等承乾宮外,卻被告知聖上身在太皇太后萬安宮中,只得轉至萬安宮前,三跪九叩,奏請即位。
十二歲的新天子著十二章紋玄金雲龍朝服,頭戴十二旒珠通天冠,端儀肅容,朝太皇太后叩行大禮後,將走之時,忽又回身,微仰首望著太皇太后道:“娘娘在此等朕。”
太皇太后似是一怔,隨即微微一笑,“我總是在此等著皇上的。”
聖上再一稽首,升輿而去,在長達數個時辰的繁冗禮儀後,于吉時至金鑾殿升寶座,詔赦天下,正式尊先帝皇后虞氏為太皇太后,追尊生母楚王妃為文思皇太后,生父楚王為玄微皇帝,改年號為永寧。
永寧三年季月末,長達二十七月的國喪,終於走至尾聲,長安城春去春又來,落雪積了又化,繁花謝了又開,權控大週三十年的明皇帝,身後餘威漸遠,朝野之勢,早在數年的四季輪轉中,翻了又覆,就連街巷黃口小兒,都能自大人茶餘飯後的閒話中,窺聽一二,掰指數出個一二三來。
人皆道朝有三勢,一以周濂老大人為首,皆為先帝肱骨重臣,盡心輔佐少帝;二以懷王為首,短短數年時間,懷王一改先帝生前順服韜光,厚積薄發,盡除昔日東宮儀王勢力,攬權於手,雷厲風行;三者看似散漫無勢,實以太皇太后為首,早在永寧元年,尚書謝允之即已轉升丞相,謝晟授太師,虞元禮授禮部尚書,一眾謝虞子弟及所依附世家寒族,早在先帝在時,即受擢升,人道姻親長平侯府,亦為太皇太后所用,其勢之龐,不可小覷。
但前兩勢,人皆注目可見,有關太皇太后之勢,卻是虛縹難言。儘管聖上年少,太皇太后並未垂簾,於朝事上也從不開口,看似真寡居萬安宮、不問世事,無可指摘,但謝虞兩家、甚或長平侯世子,常出入萬安宮,聖上又極敬重太皇太后,幾乎言聽計從,太皇太后於朝事上影響多少,實難估測,也叫一幫老臣,心懷憂思,有心上諫,卻又,無從下手。
聖上年方十四,平日除理朝政,仍需繼續文武學業,這日周濂講解“後宮『亂』政”史事,以旁敲側擊,卻見聖上心不在焉,只得無奈停講、輕喚數聲,蕭照回過神來,微微一笑:“太傅講得甚好,朕聽得入神了。”
周濂已是白髮蒼蒼,親眼看著聖上長大,從陪侍祖父身畔的稚齡孩童,到如今大周朝的少年天子,眉眼稚氣褪盡,細腰長腿,身姿翩然,稜角分明的清俊裡,又隱透著幾分罕見的穠麗。常理來說,以穠麗來形容少年,似有幾分怪異,可眼前的少年天子,並不似他的生父倜儻不羈,也不似他的祖父朗如日月,他似玉,可又非如謝相那般剔透無暇、溫潤端方、如切如琢,而像是一塊鳳血暖玉,浸在春水之中,日光之下顏『色』絢麗,光澤晶瑩,輕聲敲擊,其音舒揚清澈,有如樂律,悅耳動聽。
周濂試著從這少年天子的身上,辨出些先帝的影子來,卻見少年端坐赤金九龍御座之上,暮春暖陽耀得他周身金光燦燦,愈顯眉目昳麗,明光『逼』人,直看得人目眩,徹底放棄了辨尋,躬身垂首問道:“敢問陛下,若您生為梁弘帝,見獻太后牝雞司晨、竊權『亂』政,當如何處置?”
蕭照道:“獻太后為梁弘帝生母,生恩如天,雖有錯,但不可殺之,牝雞既司晨,那就折了她雙翼,禁於深宮奉養之,既全孝道,又不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