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蘇垂眼慢飲著荷葉粥,恍若未聞,明帝只得笑轉過身來,“聽見沒有?”
蘇蘇含笑問:“陛下真當我是御廚了嗎?”
“御廚怎及得上你”,明帝笑著吻了吻她臉頰,曖道,“你若不肯給朕這甜頭吃,待朕中午回殿,就從別處討回來。”
蕭照默看皇爺爺與皇后娘娘又纏鬧說笑了會兒,隨皇爺爺起駕,如常陪著皇爺爺上朝議事。然在御書房議事尚未過半,皇爺爺忽道:“都下去吧。”
正在滔滔不絕的朝臣們一怔,蕭照亦不解,轉看皇爺爺神『色』凝重,聲音亦跟著發沉,似在極力壓抑著什麼,“下去!!”
朝臣與宮侍俱惶恐垂首,躬身退殿,蕭照走在最後,臨出殿時,不放心地回身望去,見皇爺爺扶著御座顫顫站起,卻又重重坐下,立不顧御命、奔回殿中,急扶住皇爺爺問道:“皇爺爺您怎麼了?!!”
明帝忍著疼悶聲道:“去喊皇后來……”
蕭照應聲要走,又見皇爺爺抓住他手臂道:“……罷了,別讓她看見朕這樣……”
蕭照見皇爺爺面『色』蒼白、滿頭大汗,心也像是在油鍋上煎熬,急道:“皇爺爺,我去傳太醫吧!”
明帝忍痛笑了一聲,“這世上,哪有可醫絕症的太醫……”
蕭照如聞晴天霹靂,震在當場,好似聽不明白皇爺爺的話,明帝見他這樣,抬手輕撫了撫他面龐,嘆道:“照兒,這大周江山,皇爺爺擔不了多久了,以後就要靠你了……”
蕭照眼中立滾下淚來,“噗通”一聲跪地,“皇爺爺……”
“不許哭,朕記得你答應過皇后,此生再不流淚,大周哪有哭哭啼啼的君主?!”
“……是……”蕭照抬袖拭了眼淚,仰首哽聲道,“皇爺爺,當真無法了嗎?”
“若能存有一絲希望,縱是劈山砍海,朕也要去爭一爭,可天不予時,如之奈何……”明帝深嘆了一口氣,“照兒,你是個好孩子,聰慧明理,心懷仁德的同時,又能頗有決斷,但要坐穩江山,這些,是不夠的……”他深深凝視著蕭照道,“許多時候,你的心也要足夠狠……”
見蕭照怔怔地仰望著他,明帝輕拍了拍他的肩,“你會明白的,當你在那個冰冷的位子上坐上兩年,許多事,無需人教,自然就會明白,也會懂得,有的時候,為了江山社稷,不得不做無情無義之人,至親亦可殺……”
蕭照心中驚痛震顫交加,正如五味雜陳,不知說什麼好,又見皇爺爺眸光倏地凌利,話鋒一轉道:“但有一個人,與你雖無半分血緣,但待你恩情深重,世無其二,無論發生何事,你都不得傷她分毫!”
蕭照立明白過來,道出肺腑之言,“孫兒縱是舍了自己的命,也捨不得傷害皇后娘娘半分!”他見皇爺爺仍目光炯炯地盯視著他,陳情起誓道,“皇天在上,若我蕭照今生有負皇后娘娘半分,教我不得好死,短折而亡!!”
明帝本就頭疼,忍痛說了這一番話,已將精神氣耗盡,伏案休息了許久,方緩過神來,見銅漏已是午時一刻,伸手扶蕭照起身道:“走吧,她正等著我們呢。”
蘇蘇已在膳桌旁等了許久,正要命宮侍去御書房看是什麼情況,就見明帝含笑領著蕭照走進殿來,輕哼了一聲扭過身道:“騙人,我急急忙了一上午,菜都要涼了才來。”
“是朕不好,有事耽擱了”,明帝笑挨著蘇蘇坐下,『揉』著她的手腕道:“好好歇著,朕餵你吃。”
眼見皇爺爺愈是笑容疏朗,與皇后娘娘情濃笑語如常,蕭照愈是心如刀割,喉嚨酸澀,他心事沉重,滿桌佳餚食不知味,膳罷退出殿時,見皇爺爺與皇后娘娘擁在窗下說話,二人神情怡和,歲月靜好,忍了又忍,雙眸還是禁不住浮起了茫茫水汽,匆匆步離此地,回到自己書房。
在蕭照心中,皇爺爺是大周的天子,也是慈愛的祖父,永如參天大樹般,支撐著大周天下,為天下人包括他遮蔽風雨,卻沒想到,皇爺爺居然病已至此………他回想著皇爺爺往昔對他的疼愛、近來手把手地教他政事、將大周江山託付與他,再聯想自己對皇后娘娘的種種『迷』思、甚至昨夜之旖夢,深覺自己寡廉鮮恥、不孝無德,簡直禽獸一般,騰地站起,將畫筒內那幅美人圖取出,點燃燭火,就要湊近燒了。
然灼灼火苗剛吞噬了畫卷一角,蕭照就下意識地縮回了手,急急澆茶撲滅了那火,待那茶水肆意橫流,瀉滿桌面,他才猛地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愣愣地站在書案前許久,慢慢將那歷了“水火兩重天”的畫卷開啟,見勾勒美人的墨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