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篷裡打呼嗜,那聲音簡直像在吹口哨。利斯特尼茨基沒有參加談話,他仰面躺著,呼吸著鋪在地上的乾草陳腐氣味。卡爾梅科夫畫著十字,躺到他身旁。
“中尉,您跟志願兵本丘克談談吧。他就在您那個排裡。是個很有趣的小夥子!”
“怎麼有趣呢?”利斯特尼茨基背朝著卡爾梅科夫,問道。
“他是個俄羅斯化了的哥薩克。在莫斯科住過。一個普通工人,但是不論什麼問題,他都有現成的答案。是個不好對付的傢伙,一名優秀的機槍射手。”
“咱們睡覺吧,”利斯特尼茨基提議說。
“好吧,”卡爾梅科夫同意說;他好像在想什麼心事,負疚地皺了皺眉頭,又遺憾地說道:“中尉,請您原諒,我的腳有臭味……您知道,已經有兩個多星期沒脫鞋襪啦,襪子已經給汗水漚爛了……真是糟透啦!應該從哥薩克們那裡弄副包腳布。”
“去弄一副吧,”利斯特尼茨基已進人夢鄉,含糊地說。
利斯特尼茨基本來已經忘了卡爾梅科夫的談話,但是第二天卻無意中遇到了志願兵本丘克。黎明時候,連長命令他去進行偵察,如果可能的話,與在左翼繼續進攻的步兵團進行聯絡。利斯特尼茨基在黎明的昏暗中,在睡滿哥薩克的院子裡轉了半大,才找到了本排的下士。
“選五個哥薩克跟我一起偵察。告訴他們給我備馬_快點。”
五分鐘後,一個身材不高的哥薩克走到茅屋門口來。
“老爺,”他向正在往煙盒裡裝紙菸的中尉說道,“下士不派我去偵察,因為沒有輪到我的班。您能允許我去偵察嗎?”
“你想升官嗎?還是受過什麼處分?”中尉問道,仔細打著著昏暗中的哥薩克的臉。“什麼處分也沒有。”
“好,你去吧……”利斯特尼茨基答應了他的請求,站起身來。
“喂,你,”他對著已經離去的哥薩克的後影喊道,“回來!”
那個哥薩克又走近來。
“你去告訴下士……”
“我姓本丘克,”哥薩克打斷了他的話說。
“是志願兵?”
“是。”
“請您告訴下士,”利斯特尼茨基窘了一陣子,控制著自己,改口說道,“叫他……好,算啦,您去吧,我自己去告訴他”
天色漸漸亮了。偵察隊走到村外,穿過哨崗和警戒部隊,朝地圖上標出的那個村子方向走去。
走了約半俄裡,利斯特尼茨基使馬的腳步放慢:“”志願兵本丘克!“
“有。”
“請您靠我近一點兒。”
本丘克使自己那匹平庸的馬跟中尉的純種頓河馬並行起來。
“您是哪個鎮的人?”利斯特尼茨基打量著志願兵的側影,問道。
“是新切爾卡斯克鎮的,”
“可以問問,您是為什麼來當志願兵的嗎?”
“請吧,”本丘克拉著長聲,略帶嘲笑的口吻回答說,並用嚴厲的、綠瑩瑩的眼睛看了看中尉。一眨不眨的目光剛毅堅韌。“我很喜歡兵法,很想研究研究這門學問。”
“那您可以進軍校嘛。”
“是啊,可以。”
“那您為什麼還要當志願兵呢?”
“我想先在實戰中試試身手,再學習理論。”
“您戰前是於哪一行的?”
“工人。”
“您在什麼地方做工?”
“在彼得堡、頓河羅斯托夫和圖拉的兵工廠……我想請求您把我調到機槍隊去。”
“你熟識機槍構造嗎!”
“紹什、伯蒂、馬德森、馬克辛、戈奇基斯、貝格曼、維克爾斯、路易斯和施瓦茨洛澤等等牌於的機槍構造我都很熟識。”
“真了不起!我找團長談談看。”
利斯特尼茨基又看了看身材不很高大、然而卻很健壯的本丘克。像頓河一帶的黃榆樹:他身上的一切都很平常,沒有任何引人注目的東西,只有那堅硬的下顎和炯炯逼人的目光使他的臉顯得與眾不同。
他不常笑,笑起來嘴唇彎成弧形,眼睛也並不因為笑而變得柔和些,依然保持著那種晦暗的光芒,令人覺得很難接近。他樸實無華,冷靜沉著,——就像生長在頓河沿岸陰鬱的灰色沙土地上本質似鐵的挺拔的黃榆樹。
他們默默地走了一會兒。本丘克把兩隻寬大的手巴掌放在油漆剝落的綠色鞍頭上。利斯特尼茨基掏出一支菸,就著本丘克手裡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