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簷遮掩下的那雙眸子對視,從而生出一種對方在觀察她的錯覺。
一個普普通通的收銀員有什麼可觀察的?
她相信這的確是錯覺。
十二月底的最後一個週六晚上,是燕棠最後一次在超市的排班。那男孩兒又來了,還是和以前一樣的打扮。
掃描器在結賬時又突發性失靈,燕棠舉著儀器對著手機上的支付寶二維碼努力嘗試,一不小心看見了螢幕上正接連不斷跳出微信英文訊息。
她愣了一秒。
發訊息的人微信名是grace,女孩子的名字。
「為什麼又不理我?」
「人呢?」
「我要生氣了!」
那點兒欣賞帥哥的興致忽然就散了。
滴一聲,終於掃上了。
燕棠扯過小票遞給他,迅速地移開目光,扭頭喊:“下一位!”
在超市收銀臺熬了四個小時,精疲力盡地下班後,她又不幸在商場門口碰見了楊一舟。
“你怎麼來了?”
“我給你發了微信,說要過來接你。你最近怎麼總不回我?”
楊一舟應該是剛從實習的地方下班,羽絨服裡面是一套像模像樣的西裝,外頭揹著雙肩包,頭髮用髮膠梳了個不怎麼高明的髮型。
燕棠微微皺眉,“工作的時候看不了手機。”
“早就說了這個工作不行,做收銀員像什麼話呀,你好歹是個大學生,說出去不覺得丟臉?”他自以為和燕棠已經很熟悉,用開玩笑的語氣說。
“你這是職業歧視。”
“現實就是這樣啊。”
其實楊一舟對燕棠很滿意——學歷過得去、長得順眼,甚至越看越漂亮,可惜就是沒有上進心。他一是希望她再努力找個好工作,二是要打消她回南市的念頭。
“我家裡已經在北京買了一套房子,這樣我們就不愁住了。等領證之後,你家可以出裝修費,我把你的名字也加在房產證上。我們畢業後至少都能拿一兩萬的工資,最好是兩萬,每個月共同往家庭賬戶裡存五千用於日常花銷,生活會很輕鬆,如果你不想做家務,也不是不可以考慮偶爾找個阿姨來搞衛生......”
他說得很順,大概已經是想過很多遍。
燕棠站定,轉向楊一舟,“你的規劃很不錯,但我們家都是男人做家務。如果你給我付兩萬的月薪,我倒不是不可以考慮接受這個清潔類offer。正好一舉兩得。”
她身後是一扇極簡工業風的大門,灰沉的水泥牆面上掛著燈管拼成的“s
nster
格鬥俱樂部”,一旁立著棵黑森森的樹。
寒風捲過,冷厲得彷彿是從西伯利亞吹來,把那樹吹得一晃,露出坐在後頭椅子上的人影。
燕棠不經意間一瞥,發現竟然是那個買香蕉和牛奶的男孩兒。他正咬著牛奶吸管,目光朝這裡看來。
她煩悶地收回視線。
楊一舟也不高興了,還在說著:“我是為你好啊,你怎麼說話總是帶刺啊?”
那位站在角落裡看戲的仁兄終於喝完了牛奶,拿著空牛奶盒走過來。
準確來說,是走到她和楊一舟身邊的垃圾桶處。
這回燕棠終於看清了他的長相。
淺棕發,大眼睛長睫毛,媽生盒鼻,比多數女性還白嫩的面板,跟真人版bjd娃娃似的。
眉眼間還很青澀,大概是十八九歲的年紀。
對方注意到她視線,朝她瞥過來。
長睫垂下,半遮住眸光,視線仍然直白、強烈。
燕棠有一種被鎖定的錯覺,下意識轉頭避開他的視線。
街道冷寂,暖調的燈光自上而下灑落。
她的身體被對方拉長的影子密不透風地裹住。
這影子遲遲未動,那人就這麼站在她身邊,存在感極強,令人難以忽視。
燕棠沒有給人看笑話的癖好,也不想爭辯,踢了下腳下的石子:“反正以後你別來找我了,不需要你送我回學校。”
“你不至於吧。”
楊一舟見有別人站在這裡,也不想多說,伸手準備把燕棠拉走。可他剛抬手,就被旁邊這個突然出現的人扣住了手臂。
看上去不過是鬆鬆一握,偏偏力道大得驚人。
那突然插手的外國男孩兒緩緩開口,話卻是對燕棠說的——
“小姐,你的男朋友太不合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