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草坡。柔和的風掠過我的臉頰和雙手,牧草也隨之搖擺著。我站在大門口向裡面眺望了一下。嚴冬的白雪已不復見,遠方的雲層中亦透出了微微的陽光。我閉上眼睛,聽到大自然中的天籟,那裡面融合了焦慮、憤怒和愛。
那是羊群的聲音,也是春天的聲音。
愛吃垃圾的小狗客西(1)
當那微弱的低吼聲從肋骨間順著聽診器傳入耳朵裡時,我不安地打量著這隻平生所見最魁梧的狗。也許愛爾蘭狼犬會比它高一些,也許拳師狗會比它壯一些,但我敢打賭若論體重的話,這隻名叫客西的狗穩拿冠軍。
對一條愛爾蘭人養的狗來說,這算是相當不錯的名字。它的主人莫利根先生雖然長年居住在約克郡,卻仍脫不了愛爾蘭人的味道。這天下午,莫先生把它帶到診所來看病。當那龐大而毛茸茸的身影塞在走廊裡的時候,我想起來曾經在牧原上見到過它被一群小動物調戲的情形。它雖然體型嚇人,但心地卻善良,從不會仗勢欺凌弱小。它的確是一條好狗。
然而,現在它的胸腔中卻傳出了類似擂鼓的聲音。每當它吸氣而肋骨也隨之膨脹的時候,那聲音就跟著加強。它那巨大的口鼻間所撥出的氣像微風一樣地吹在我臉上。這時,我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有多危險,因為我正跪在地上,右耳距它的血盆大口只有幾英寸的緩衝區。
我趕緊站起來將聽診器收回口袋裡。那隻狗冷冷地瞄了我一眼——這是地地道道的“瞄”,因為它的頭並沒有隨著眼光轉過來。它的眼神中帶著一種冷峻的威脅之意。儘管我信得過它不會隨意張口傷人,但誰能保證狗不會有突發性的神經病?
我向後退了一步:“它的症狀如何,莫利根先生?”
“你說什麼?”他用手擋住耳背說。
我深吸了一口氣大聲叫道:“我說,它是什麼毛病?”
這位姓莫的老頭用全然不解的眼神看著我。他解下了圍巾,並吸了口菸斗,但並不像要回答我話的樣子。
突然,我想起了客西過去的病歷,於是我湊到莫利根先生的耳邊,用盡了全身力量吼叫著:“它還吐嗎?”
這回總算有了及時的反應,他笑著拿出菸斗說:“哦……對,它吐得很厲害。”
客西的病歷已有好幾年歷史了。我記得在我剛來西格診所的時候,西格交代過我說那隻大得像驢子的狗沒什麼大毛病,只是愛亂吃垃圾。他還告訴我客西在心情不好的時候,會把它的主人拋在地上,然後用嘴巴輕輕銜著他取樂。然而莫先生還是那麼寵愛他的狗。
我的良心告訴自己,我應該給它來個詳細的檢查。比方說,拉起它的尾巴,塞根溫度計。那隻狗回過頭來瞄了我一眼,同時肚子裡又發出隆隆的滾動聲。
“這樣好了,莫先生,”我用輕快的語調說,“我再給你開一瓶過去的那種藥。”
我在配藥室裡為他湊了瓶十盎司的藥丸,然後貼上標籤和用法。莫老先生似乎很滿意。當他把藥瓶放進口袋離去的時候,我的良心又開始譴責自己。雖然那隻狗看起來沒事,但我應該仔細檢查它才對。
“禮拜四下午2點再帶它來看看,”我對那老頭的耳朵狂喊道,“請你儘量準時一點。今天你來遲了。”
我目送著莫先生走到街道上。他的菸斗逆著風冒出一縷縷規則的青煙,活像一部賓士的火車頭,而他的身後,則是那隻蹣跚而行的龐然大物。
禮拜四下午,我想,或許2點的時候我和海倫還在電影院裡呢。
禮拜五早晨,西格坐在他的辦公桌前,潦草地寫下了當天要出診的地點,然後遞給我。
“吉米,這是今天要跑的地方,我想這些夠你忙到中午了。”突然,他想起了前一天的事,於是他轉過頭看著正在生火的弟弟。
“屈生,昨天下午莫利根帶著他的狗來診所。是你替它看的病嗎?”
屈生放下柴桶:“對,我給它開了一些藥丸。”
“你沒為它詳細檢查嗎?”
“嗯……”屈生揉搓著下巴,“我想要檢查,可是它看起來好得很。”
“如此而已?”
“嗯……我猜想它根本沒毛病。”
西格轉回來面對我:“你呢,吉米?前天你也看過它,有什麼毛病沒有?”
“我也想要仔細檢查,可是技術上有些困難。”我說,“那隻狗跟一頭象差不多大,太靠近它總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它看起來就一副想等機會引誘我靠近的樣子,而莫先生又不可能攔得住它。所以我無法為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