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皇族?還是這大唐百姓?”
“這天下……自然是……嘶……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自然是皇上……”。
“蒼星河!你蒼然白髮,年過花甲,沒想到這歲數簡直……簡直是活到狗身上!竟如此愚昧不可及!”李胤一個年齡不滿二十的少年,如此罵一個花甲老人,實在是太過無禮了。
“你……”。
“你什麼你?天下當然是萬民只天下,自古以來,皇朝更迭幾許,皇位上坐著的,從大虞朝換成大秦,大秦皇族又換成劉家人,劉家人再換作趙家,趙家做了不足兩百年,便又再次換了人,換來換去,換到了如今的李家大唐,流水一般的皇帝,可無論是哪朝天子坐上龍椅,不都一樣靠的是天下百姓在供養麼?這天下若沒有百姓?何來皇帝?”李胤負手而立,環視一週所有人,繼續大聲道: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是故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得乎天子為諸侯,得乎諸侯為大夫。諸侯危社稷,則變置,犧牲既成,粢盛既絜,祭祀以時,然而旱乾水溢,則變置社稷。因此,天下乃百姓之天下,為臣之人,更當以百姓為本!而身在軍伍,無論士卒還是將校,保境安民,保的何止是境?保的那是你我的家!安的是民,可安的也是你我妻兒老小,親戚故舊。蒼老將軍,你如今甲子之年,居然連這為臣之根,從軍之本都本末不明,還整天自恃勇武,一副看輕世間所有人的狂傲象!本王說你一把年紀簡直白活!可有錯?你到底有何可引以為傲?”
“老朽慚愧!寧王罵的好,老朽……文不成,禮不明,還狂傲到目中無人,簡直枉活一世!老朽……願領一切罪責!任憑寧王處置!”蒼星河已然第三次口稱慚愧,心中那點傲氣,已是蕩然無存。
元玥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差點就要笑出聲。王爺也太狡詐了,你一個讀書人拐著彎跟個武夫拼嘴皮子講道理,他不被你忽悠迷糊才怪!
“叛逆入境,你龜縮不戰;討逆之師已至,你閉城不投,確實有罪!既然你認罰,那……交出中州中郎將官印,自請辭官吧,本王會替你把官印還給新任刺史!”李胤嘆了口氣,雙眸輕輕閉合,臉上一副心痛的神色。
“老朽……願意辭官,多謝寧王殿下給老朽留個體面。”蒼星河落寞的點頭答應,自行辭官總好過被罷官奪職,他一手入懷,掏出一枚小小將印。李胤連戰連捷,只殺叛軍不擾百姓的名聲,如今早已傳遍整個大唐。
用數以萬計的叛軍頭顱築成的那座京觀,如今可就那樣活生生擺在那辰亭關前。也正因那座京觀,有人說他太過狠辣,嗜殺成性,甚至寧王多了個“人屠”的綽號。
蒼星河雖勇,但他不敢,也沒想過對抗朝廷,他一直閉城不戰,一是因為他不過區區中郎將,人微言輕,只想著守好自己防區不為叛軍荼毒便是。可寧王一路斬關奪隘,居然這麼快就打到了辰亭,還讓人給赫丘城傳令,限期三天必須歸附,不然會被視作叛逆。
他跟黎長生商議過,知道寧王軍前身雖是山匪,卻軍紀嚴明,從不擾民。寧王也不同於朝廷上那些大多數的官吏,自文鬥魏使團,橫空出世以來,一直是竭力維護朝廷,維護百姓,且不畏強權。雖然傳聞寧王好色,但卻愛民,秉正義。蒼星河不能不來見寧王,也不敢不來,不然,他所自詡的忠義,就只能被人當做笑談。
黎長生不能同行,赫丘城南有豫州軍集結,他們兩個知道,若讓豫州軍進了中州……不僅中州會少了土地,而且,無疑會讓原本就被賦稅壓的喘不過氣的中州百姓,更是雪上加霜。他們也想到過,寧王或許會因他們之前的觀望而不悅,或許會以此為藉口,罷去兩人軍權,但,那又能如何?他們能反抗麼?好歹把中州交到寧王手裡,總好過被叛軍或者汝陽王佔了去。所以,蒼星河早有被問責罷官的準備
“嗯嗯!”聽聞蒼星河願意主動辭官,李胤心裡暗暗一樂,趕緊一把搶過蒼星河手裡的官印,直接就丟給了裴雲笙,好像生怕眼前的老將會突然反悔,而且,極力隱藏這那心頭得意,差點就要喜形於色。
哎呀,這老頭兒,本事不小,就是這腦瓜子不怎麼靈光啊,難怪從軍半生也不過是個州府中郎將。
“老朽……唉!老朽告退!”蒼星河緩緩起身,轉頭就朝自己的坐騎而去,那背影明顯落寞,一頭斑白銀髮有些散亂,幾縷髮絲隨風肆意飄搖,讓人覺得,一股蒼涼感自內心深處油然而生,烈士暮年,有心無力,也不過如此了吧。
“老將軍留步!”看著蒼星河那落寞背影,李胤心生惻隱惻隱,暗暗罵自己過於無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