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鎖得死緊,撬門大手葉寒也無計可施。兩人先是怕驚動裡面的人,說不定老鬼此刻就呆在裡頭,轉而一想,以老鬼的神通廣大,說不定早就知道兩人在外面了。
葉寒尚未和老鬼撕破臉皮。他只是不同意老鬼行事的方式,不願意按照老鬼的設計去奪取方易的身體而已。方易卻是打定主意要跟老鬼槓上了的,一是因為葉寒,二是因為詹羽,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為自己。
被一個這樣的東西盯了這麼多年,說心裡不發毛那是不可能的。
章子晗告誡過他:清洗一切,訂立規則。方易當時沒有表態,但後來他意識到章子晗的這個說法,其實深深受到了老鬼的影響。
老鬼認為弱者應當服從於強者,所以他可以隨意操縱靈體供滅靈師練習,可以在當事人毫無所知的情況下將方易的身體定義為容器,亟待更重要、更強大的靈魂佔據。
章子晗所說的那八個字,實質上同樣是弱者服從強者:強者清洗弱者,然後訂立規則。弱者只能遵從於強者的守則,無法反抗。
方易強烈地反感這一切。他沒有太高尚的想法,也並不是出於對人類的博愛,或者對某種普世價值觀的認同,更不信奉人人生而平等。他僅僅是單純地認為老鬼和章子晗的這種想法都令人噁心,因為在這個觀點裡,他就是實實在在的弱者。
雖然他跟葉寒說自己只是不喜歡被當做砧板上的魚肉,但葉寒並不同意他對自己的這個說法。“你心軟,所以懂得憐憫。”那日葉寒與他一起坐在山尖懸崖上,眺望無垠群山,慢吞吞地說,“一個縛靈師如果不懂憐憫,他是沒辦法理解靈體,也不可能和靈體同步,進入它們的回憶的。”
方易當時反駁:可章子晗做到了。
“章子晗怎麼沒有憐憫?”葉寒握著他的手道,“她為無辜的靈體受到襲擊而哭泣,她那麼愛你,願意將世上最好的祝福給你,這些也是憐憫。不是隻有大愛才算真憐憫,方易,天地同樣敬重微小的善意。它們最公平。人都會有自私和狹隘的部分,沒有誰能做到十全十美。我不可能,你不行,章子晗同樣也做不到。但過分的自私和狹隘會讓人產生錯覺。我理解老鬼的自私,但我不會認同他。你同樣也可以理解章子晗,但不必要認同她。”
方易聽得都快呆了。他從未聽過葉寒一次講這麼多的話,而且還是那麼溫柔平和的話。葉寒只好告訴他,這些都是自己在藏書閣的縛靈師相關資料裡看來的,自己以前可一直都沒有這樣的想法。
此刻方易站在那扇小門外,突然想起葉寒說的這些話,心裡短暫的迷茫一下都消失了。
葉寒跳上低矮的房頂,看到狹窄的天窗裡透出朦朧光線。
“這裡有入口。”他把廢柴招呼上來,“你可以進去先看看。”
他也把方易拉上了房頂。兩人小心翼翼地拆了那一小塊玻璃,頓時被鼻腔充盈的血氣燻得發暈。
方易只往裡面看了一眼就驚呆了。
詹羽坐在一張椅子上,身下淌了一地的血。他的脖子、手臂和裸露的胸前,全是橫七豎八的血口子。
☆、第75章 老鬼(6)
老鬼站在詹羽身邊,腳下一雙鞋浸在血泊之中。他伸手摸了下詹羽的手臂,又伸到詹羽脖子上,在他喉上的傷口裡摸了一手的血,問:“緩過勁了麼?再來一次。”
他語氣淡然,對眼前人因為碰觸到傷口血肉而顫抖的狀態視而不見。
詹羽已經痛得快暈了過去。他暈了數次,又數次自行痛醒。最致命的是喉頭和左胸前的刀傷,空氣彷彿正擠進傷口,疼得他渾身打顫,話也說不出來。這兩處傷口是他自己弄的,這樣做的次數不少,他下手很準。往日這種傷口一般十來分鐘就能自行癒合,或者他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會自己控制傷口癒合的速度,但從未有過像今天這樣失血那麼多的。
在幾乎無法忍受的痛楚和恍惚之中,詹羽隱約明白了一件事。
他的身體確實會自行癒合,但如果失血過多,他是會虛弱的。
他心裡又覺得,啊,終於解決了一個未解之謎。他知道怎樣才能真的弄死自己了。
竟隱隱有種不知道怎麼形容的開心。
詹羽沒理會老鬼,他艱難抬起頭,看向木桌上的小人。
蝦餃哭得完全軟在了桌上。它瘋狂地試圖突破法陣,臉上和身上盡是被灼出的傷口。傷口中沒有血滲出,只有由極細微顆粒組成的一絲絲黑霧。
是了,方易早就死了。
詹羽張了張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