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宴會實在舉行的太晚,以至於等到賓客們相繼離開杜卡萊王宮的時候,天際已經晨光熹微。
洛倫佐久未飲酒,今夜放縱般的喝了太多,以至於走路時都有些搖晃不穩。
克拉麗切和孩子們早在子夜時分就已經相繼睡下,克希馬只能腳步有些不穩的把他扶去書房休息,免得打擾到有些神經衰弱的領主夫人。
海蒂見他一個人有些攙扶不動,便過去幫忙扶了一把。
喝這麼多,痛風的時候恐怕又要受不少苦。
那男人眼神說不出是沉醉是清明,在被扶進書房時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到地上。
他有些艱難地站穩,轉頭看向了克希馬。
“你到門口等候,我有些話想對基思勒小姐說。”
侍從聽話的應了一聲,轉身去了門外。
海蒂下意識地幫他倒了一杯清水,輕聲道:“喝一點吧,也該醒醒酒了。”
洛倫佐沒有接,而是皺著眉看向她。
他原本想開口感謝她為佛羅倫薩做出的一切,以及她在戰爭中出色的包紮止血技術。
如果沒有她,也許現在這座城市已經被教皇奪走了,他和他的家人們也未必能夠平安活下去。
可在這一刻,他在夜色中注視著她,心裡卻有幾分不甘心。
他已經習慣了放棄太多東西了。
從年少時放棄初戀的愛人,到為了婚姻和政治穩定放棄自己的自由,再到為了家族和城邦的平衡放棄許多索求與執念——
作為一個領主,他應永遠冷靜,永遠清醒。
也永遠能面不改色的放下任何事情。
當他注視著那雙淺藍色眸子的時候,內心卻彷彿能聽見野獸在掙脫鐵鏈一般的嘶吼聲。
正如在那場舞會中的一樣,他只要再低一下頭,就可以吻到她。
僅有的理智在斷裂崩解,無法控制的感情在黑暗中不斷燃燒著。
“洛倫佐先生。”海蒂嘆了一口氣:“您還是喝一點水吧,我該走了。”
在她轉身的那一刻,他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不顧她眼神的錯愕便傾身吻了上去。
可他的唇瓣碰觸到的,是她微暖的手心。
她用最快的速度伸手擋住了他。
柔軟的唇瓣親吻到了她手心的掌紋,連長線的起伏都頗為清晰。
在這一刻,洛倫佐忽然酒醒了。
他們兩人在黑暗中沉默了一刻,然後他後退了一步。
海蒂怔然的看著他,眼神裡帶著難以置信。
她深呼吸了一刻,突然開口問道:“我是不是一直沒有注意到這些?”
洛倫佐神情複雜的想要解釋一些什麼,最終卻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她倉皇的行了一個禮,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只剩他一個人站在黑夜裡。
連月光都早已被霧靄遮擋。
海蒂甚至沒有與門口的克希馬交談一句,就匆匆地一路往下走。
她沒有想到他會對自己有這種心思——不管這是一時失控還是蓄謀已久,卻完全超出她的預料,甚至讓她感覺到驚惶和害怕。
等海蒂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站在了達芬奇的門前,屋子裡的燈光還亮著。
她愣了一下,還是伸手敲了敲門。
我不能再留在佛羅倫薩了。
她不可能成為誰的情婦,也不敢與獅鷲朝夕同處。
今天可能只是一個錯位的吻,之後也許是更加令人難以忍受的行為。
——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她現在擁有足夠多的金幣,而且也有足夠信任的旅伴。
“海蒂?”列昂納多開啟門時愣了一下,下意識道:“你怎麼還沒有睡?”
她的眼眶忽然紅了起來,有些驚慌卻又無法開口。
她無法和他描述那個吻,以及自己顧慮和恐懼的一切。
“我想離開這裡了。”她啞聲道:“去哪裡都好。”
“什麼時候?今年?”列昂納多試圖讓她鎮定一些:“發生什麼事了?”
“明天就走,你願意嗎?”
她的青黴素還要帶走一部分,還有其他的事情需要交代。
這種時候一走了之,只會引發更多的連鎖反應。
“去米蘭怎麼樣?”對方卻顯然沒有任何顧慮,甚至對他的那些職位和俸祿都毫不關心:“我得到了斯福爾扎的邀請,我們可以過去做宮廷樂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