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的路程初時並無任何不妥,直到元月十九日晚,一行至幷州最南的重鎮平陽,方發生了些許意外。
此意外,對商之而言,本來絕非是什麼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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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徵二年元月之末,塞外蒼原猶是千里霜雪、長河冰封,而北朝的山水卻在此間早逢初春,瓊裝素裹的天地間萌發出清淺誘人的綠意,於料峭寒風、霏微細雨間盈盈拔長。
平陽為並雍二州交界的通衢之地,南扼濟水,右控絕塞,地勢中平外高,境內氣候素來溫暖怡人,在此時的早春季節,郊野山巒迭翠,湖水青碧,更是一派風致楚楚。商之一行至平陽地界已是傍晚,微風涼雨,瞑色四合。一路無瑕顧賞身旁景色,沿著長湖水光,只管踏岸急馳。岸邊嫩柳新發,細枝飄拂,輕輕拍打著行人的衣裳。
待趕到平陽城下,天色已全然黑透,商之勒馬,正要憑官牒文書入城,城門卻在此刻大開。
數十盞燈籠迤邐而出,絳色絹絲的燈罩間透出朦朧燭光,照得將士們冷硬的鐵甲也顯出幾分柔軟之意。一緋袍金裘的公子於諸人身後翩翩上前,袍錦繡滿桃花,裘間瑞枝紋絢,其衣飾之花哨出挑,讓人歎為觀止,更不說他偶一揚眉凝眸,絕色容顏間的微微笑意,竟是天下男兒誰也比不得的妖嬈。
“見過主公。”他走到商之馬前,肅然一揖到底。
“子野。”商之好氣又好笑,只得下馬將他扶起。
慕容子野起身,面容仍是端肅非常:“多謝主公。”抬眸望見商之微僵的笑意,捉狹得逞,這才忍不住放聲大笑,笑聲之恣意豪放,與他精緻的面容完全迥異,只看得旁人愈發歎為觀止。
石勒與狼跋見怪不怪,下馬牽過商之的坐騎,與守城將軍寒暄過,先入了城中。
“一出平陽,便是雍州。此後的路途非我們轄制之界,父王擔心路上有變,命我前來接應。”慕容子野道出原委,正待與商之轉身而行,卻見一旁仍有位白衣男子負手而立,氣度溫雅,雙眸靜深,正望著自己,微含幾分探究。
“這位是――”
“在下陳留阮靳。”不待商之介紹,阮靳已頷首而笑,自報上姓名。
“阮靳?”慕容子野想了一想,目色一亮,似終於想起什麼,只是打量阮靳的神色卻與那日拓跋軒毫無二致,頗為矜持地點點頭,“聽沈伊提過先生大名。”
阮靳淡然道:“我亦聽沈伊說過慕容小王爺。”目光瞥過他花哨的袍袂,笑意含蓄,“小王爺風姿之盛,果然是傳聞不如見面。”
慕容子野面色頓變,冷笑:“沈伊那廝口中的話怎有可信之理?”
“正是這個道理,”阮靳接過話,仍是風波不興的淡定,“你我就當初次相識吧。”
慕容子野聞言微笑,看向他的目色不禁緩和許多。
商之自知道沈伊口中那些人鬼殊途的話,也忍不住笑了笑,對慕容子野道:“這次雲中戰事,幸賴義垣兄相助,於鮮卑而言,他可是首功之人。”
“嗯?”慕容子野一詫。
商之與二人聯袂入城,邊走,邊大略說了戰事經過。慕容子野聽罷,步伐一轉,靠近阮靳身邊,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將他看了一遍,誠懇揖禮:“義垣兄啊義垣兄,比之沈伊,我今日總算見到了真正的江左名士,原來是這等的氣度與風華,只恨此前虛度這二十年。”
阮靳容色依舊淡然:“小王爺謬讚。”
慕容子野滿懷一番熱情,卻遭遇阮靳的七分客氣和三分疏冷,聊了幾句,不覺索然,轉而又對商之道:“今晚歇在苻氏別苑。那裡正有兩位故人,聽聞你今日你要到的訊息,已等候多時了。”
“故人?”乍聞之下,商之不無疑惑。
“到了你便知道了,”夜下細雨迷濛,三人在內城門前上了馬車,慕容子野拂了拂溼漉漉的衣袖,嘆道,“那兩個傢伙只顧閉門談牲口的事,黑天瞎火,還下著雨,只管攛掇我出來接你。”
牲口的事――
商之瞬間明瞭:“是子徵回來了罷。”
“猜對一個,”慕容子野執起茶杯,唇邊笑意不可捉摸,“還有一個,怕是難猜得很。”
豈料話音一落,便聽商之微微笑道:“少卿何時來的北朝?”
“咳,咳,”茶湯嗆在喉間,慕容子野平撫胸口,瞪著商之,喃喃,“怎麼猜到的?”
商之飲著茶,聲色不動,笑問:“既是猜,還需要理由嗎?”
“無趣,”慕容子野一扔茶杯,甩手道,“總是這樣高深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