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趙虎臣之前也見過,是蔣思思的母親。
瞧見了進門來的趙虎臣,無論是蔣百里還是蔣仕逸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就連帶著趙虎臣進門來的那男人也忍不住多看了趙虎臣兩眼,之前在黑暗雖然有微弱燈光但始終看不真切,現在走到了燈火輝煌的客廳裡頭,再仔細看趙虎臣,大半生都沒經歷過這樣慘烈情景的男人竟然從心底冒起了一股子的寒氣。
這男人要狠到什麼程度才敢這個樣子走到這裡來?
蔣仕逸的臉色陰沉,實際上今晚的這一出的確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而這也是他第一次在趙虎臣面前露出如此陰沉的臉色,盯著站在門口的趙虎臣,蔣仕逸頭皮一陣發麻,習慣性地去客廳旁邊的酒廚倒了一瓶酒,給自己喝一口,站在酒廚旁,沉凝不語。
一輩子都享受著榮華富貴未曾經歷過什麼忐忑的女人此時受到的衝擊最大,要說恐懼也不完全是,真要說,她瞧見這似曾相識的年輕男人,只是覺得邪門,的確是邪門。就算是嫁入了蔣家也只是一場波瀾不驚的家族婚約,女人安分守己的一生一直都接觸著理所當然的事情,和與她身份相匹配的權貴結交,拿到和她身份相匹配的學位,嫁入了和她孃家身份相匹配的蔣家,然後剩下了蔣仕逸與蔣思思,為蔣家延續了血脈的她沒吃過多少苦楚但也沒有經歷過多少令人難忘的幸福,只是瞧著眼前這似乎叫趙虎臣的年輕男人,女人感受到渾身上下都是邪門。
“我知道你是趙虎臣,也知道你是楊霆的女婿,你有什麼事情要說什麼話,都坐下慢慢說。”蔣百里沒拿出一份似乎大家大族就該有的盛氣凌人,自從蔣思思去世之後對這位平日未曾怎麼關心子女的父親打擊很大,而蔣家的老太爺更是因此而病了一場,身體大不如前。整個蔣家最近都沉悶在一股壓抑中,再加上今晚趙虎臣的出現更是讓他心裡就憋著一股子的不滿,只是無論如何,這修養還是讓他把表面功夫做滿了。
“不用了,蔣伯父,我過來就說幾句話就走。不大動干戈了。”趙虎臣微微輕笑,輕輕咳嗽了一聲,臉色紅潤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蒼白和虛弱。
不大動干戈了?這話說得屋子裡頭的人心裡都一陣憋悶,渾身是傷渾身是血地來別人家裡還說不大動干戈?
“我叫趙虎臣,在座的都知道。一年之前各位興許都還不知道我姓趙的到底是哪蹦出來的一根毛,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一年之後的今天我這根不知道哪裡蹦出來的毛竟然敢在蔣家人面前叫囂,這的確挺諷刺。我從小到大讀了幾本書,但沒見過多少人,從小就聽爺爺說山裡的畜牲兇歸兇,但還是兇不過人心。我師孃曾經問我,覺得苦不苦,我說我不知道,不是矯情也不是討巧,我知道在座的各位恐怕一輩子都沒有嘗試過啃著麵筋疙瘩連續半個月每天就只能用麵疙瘩蹭一蹭肥肉上的油來過生活是什麼樣的滋味,我現在回答各位,那滋味很苦。如果我師孃現在問我,覺得以前的日子苦不苦,我肯定還是不矯情也不討巧地回答一句,苦,很苦。”趙虎臣的語氣很輕,但卻足夠這不大客廳內的每個人都聽見,說這話的時候,趙虎臣臉上沒多少悲愴也沒多少自憐自哀,一張泛著被生活折磨苦楚的臉上也帶著幾分不是經歷過點東西的人肯定玩味不出來的滄桑。
“趙虎臣,你什麼意思?發瘋也不要三更半夜地跑到我家來發”蔣仕逸終於忍不住,感覺這檔子事情越來越邪乎的他手中握著酒杯表情不善,別人看得見的是他陰沉的表情看不見的是他貼在酒杯杯壁上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的手指關節。
趙虎臣停頓了一下,伸出手,輕輕放在了面前名貴的沙發靠背上,留下一個清晰的血手印。
“讓他說。”蔣百里平靜道。
蔣仕逸呼吸一窒,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之所以以前覺得不苦現在卻不堪回首那段日子,是因為我嚐到了這大城市的好。大城市裡頭,人多,漂亮的女人也就多,好吃的,好玩的,說句臉紅的話,我進了明珠城的那一天才意識到我前面二十年都白活了。我曾經以為能夠在大山裡頭背下一頭美味肥嫩的羚羊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如果天上掉了餡餅讓我遇見一頭打架打傷了的熊瞎子那簡直就是老天開了眼。但後來,來了大城市裡,我才知道年輕些都是小兒科,熊掌,魚翅,鮑魚,燕窩,這些你們興許都覺得俗氣的東西我除了熊掌見都沒見過。我嘗過了城裡的好,就知道了以前的苦。也明白了以前爺爺對我說的一句話,最兇的是人心。我知道,我這個山疙瘩裡出來的窮小子想要上位肯定很難,因為這本就是不符合規矩的事情,一定有人不願意看著我過安穩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