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就很反對我的詩。因為我喜歡中國古典的格律詩,而老師一再強調,新青年要寫新詩,可我卻依然我行我素,對格律詩情有獨鍾,堅持到底。因為我覺得這也許是我最後的機會了,所以變得格外激動。護士小姐來尋房的時候,我跟她借圓珠筆用一下。她竟然答應了,但是要求我把寫的東西讓她看一看。我拒絕了,我說這是一個秘密,一個不屬於我們人間的秘密。護士小姐倒也沒有太勉強,問了一下大概情況,很高興地對我說:“這是你入院以來第一次講話,也許是個好的開始,希望你能敞開心扉,配合醫生的治療,早日康復。”我微笑著感謝她,讓她感覺她完全可以放心地把我自己留在這裡,不用這樣眼對鼻子地監視著我。她好像明白我的意思,知趣地走開了。我迫不及待地在床頭櫃上寫下了這首詩,甚至還沒有來得及修改,天就亮了:
浣溪幽蘭空芬芳,馥郁翠璞自調榮,
有情何須常相守?但以清桂代年華。
穹廬牛郎織女恨,東海後翌斷魂崖,
世間無限有情事,滿眼無奈臥涼沙。
道是有情終須有,奈何餘桃斷袖衾,
紫石街上約舊友,閒話顰起青黛稍。
笑見霜凝青絲鬢,難覓清華舊絹裘,
馭麟跨虹天菁遠,淚落入伴油雨霄。
猶恐晨啾噓歡夢,無以聊解思卿愁,
踏露尋徑剜春筍,再以瓊漿醉我樓。
天亮了,一切都復甦了。這種“執行”也終於降臨了。我的主治醫生是一位姓徐的大夫。他一大早就來到我的病床前,囑咐護士為我量體溫、血壓和脈搏。然後拿著我的一大堆檢查結果、化驗單局和透視樣片一邊翻動,一邊讓護士給我皮下注射了一針藥物。我有些開始緊張了,但已經沒有退路,索性把心一橫,坦然地把自己的未來交付給那冥冥之中從未輕易露面的宿命之神。就要開始治療了。徐大夫親自為我檢查了一遍,確認我周身沒有皮帶、領釦等尖銳物品,然後就讓我躺到治療臺上。奇怪的是他竟然在我背後兩個肩胛骨之間放上了一個很硬的灌了沙子的枕墊。然後還把一個纏著厚厚的紗布的壓舌板讓我象狗叼骨頭一樣地咬住。然後把旁邊一個和電話機差不多大的機器上的兩個和修理收音機用的電烙鐵一樣的電極在一小缸生理鹽水裡浸泡了一下。幾個身體很強壯的小夥子按住我的四肢和下巴,這時我真的有些惶恐和害怕了。徐大夫笑眯眯地看著我說:“沒關係,別怕害,很安全的。不用緊張,越緊張就越不好了。放鬆,一會兒你就會睡得特別好,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然後他就調好了電流,在我兩邊的太陽|穴上猛地一擊。我感覺到一種類似灼燒或者刺痛的感覺,還來不及分辨的情況下,心臟猛地跳動了幾下,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來的時候,我看見好幾個人在我床前看著我。我四處看看,才知道是在醫院,而且是一間只有一張床位的觀察病房。其他的,卻什麼也想不起來了。我感覺到剛才真的是從一個死寂的夢境中醒來,那裡什麼都沒有,連黑暗都沒有,完全就是沒有經歷過的一段空白。我認不得床前的人,不記得任何事情,甚至忘記了自己的名字。我只感覺到頭痛發暈,口乾舌燥,很想嘔吐。我想坐起來,卻發現我好象剛剛跑完一個很長的越野賽一樣,全身一點力氣也沒有,所有的肌肉和骨骼都痠痛難忍。我嘗試了兩次,都沒坐起來,後來是別人扶我坐起來了。當然,我還享用了一頓很豐盛的營養美餐。那天下午,我就是在這種沒有記憶的情況下度過的。就好像一個沒有歷史和記憶的新生兒,坦然而新奇地面對這個世界。晚上,我睡得很安穩、很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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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徐大夫通知我中午接受治療,這樣我就可以自己單獨在病房裡待一個上午了。我一個人站在病房窗戶的邊上,看著病區外面很遠的地方,有一個小雜貨攤子。有一個穿著非常土氣的中年男子,在守著那個攤子。天氣好冷,他穿著一件軍綠色的棉大衣,戴著一副黑色的手套,手裡拿著一個柳條編成的大簸箕,迎著風簸著很多種分裝在不同位置上的口味迥異的瓜子。他的神態特別認真,一點點簸,一點點擇,一點點裝。似乎每做一次重複性的工作,他就會特別心滿意足地看著自己簸乾淨的瓜子,猶如畫家注視著自己傾注了全部心血最得意的油畫作品一樣。中午有兩個人來看望我,我看這其中的那個女孩子很面熟,卻一時怎麼也想不起來她是誰了。她哭了,哭得很傷心。後來我才想起來,她是馬紅芳,但是我卻仍然沒有表現什麼。更著他一起來的那個既高大又英俊的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