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有奶奶主意,不許灑潑了東西,不許狼藉了米麵,不許做壞了飯食。他不說是奶奶正經,他怨奶奶瑣碎;不說他在書房答應時節放肆是他的徼倖,他說是主人如今改常;做的菜嫌他淡了,他再來不管長短,加上大把的鹽,教人猛可的誤吃一口,哮喘半日;說他鹹了,以後不拘甚物,一些鹽也不著,淡得你噁心。
一日,叫他煮腿臘肉,他預先泡了三日,泡得那臘肉一些鹹味也沒有了。說他臘肉煮得不好,他再來不泡便已好了,他又加上一大把鹽。煮豆腐自然該加鹽的,他卻一些鹽也不加。問他所以,他說:“昨日臘肉里加了些鹽嫌說不好,如今豆腐不曾加鹽又說不是,這也甚難服事!”
最可恨的:不論豬肉、羊肉、雞肉、鴨肉,一應鮮茶乾菜,都要使滾湯炸過,去了原湯,把來侵在冷水裡面;就是鮮魚,鮮筍,都是如此。若不是見了本形,只論口中的味道,憑你是誰,你也辨不出口中的滋味是甚麼東西。且是與主人拗彆,分付叫白煮,他必定就是醋燒;叫他燒,他卻是白煮。還有最可恨的:定要使那囫圇花椒,叫人吃在口內,麻辣得喉嚨半日出不出氣來;把海參湯做得扭黑,嫌他的不好,他說黑海參如何不黑。把醃肉煮成�孚炭;把鴨子煮成了飠強粘;常常的把大鍋子的飯搗了鍋底傾在灶內,成盆的剩飯倒在泔水甕裡;養活的雞鴨,也不請問主人,任意宰殺;幹筍成四五斤泡在水缸裡面,吃不了的,都臭爛丟掉;背了人傳桶裡偷買酒吃,吃得稀醉。他私定了一連前重後輕的秤,與外邊買辦的通同作弊;衙裡幾個小童,他個個打轉。買辦簿上一日一斤香油,支派買到廚房,他一些也不與眾人食用,自己調菜炸火燒,煎豆腐,不勝受用,再有多的,夜間點了燈與人賭博。春月買得韭菜來,將那韭菜上截白頭盡數切下,用麻汁香油加上蒜醋,自己受享,止將那韭葉定小菜偵豆腐。每頓三四斤的落米,從傳桶裡邊央那把衙門的人賣錢換酒。
一日,有個同年王知縣經過,要來回拜時,在衙內書房留他一飯,與尤聰算計治辦,張望得葷素二十器,兩道湯飯。尤聰問道:“這王爺是個官麼?”胡知縣道:“這就是中牟縣王大爺,怎麼不是個官?”尤聰道:“這個我定是耽誤了。”胡知縣問他怎說,“舊規:官酒每一桌必用廚子八名。止我一個,如何做的來?只得不留他罷了。”
胡知縣素性好吃羊肉,送的就收,沒有就買,交與尤聰去做。他絕不管天熱天冷,成了舊規:頭一日先煮一滾,撩將出來泡在冷水盆內,次日然後下鍋,直待晌午方才與吃。他那拗性歪憋,說的話又甚是可惡,胡知縣受他不得,打發他出來。腰裡纏著十數兩銀子,搭連裡裝著許多衣裳,預先克刂落的臘肉,海參,燕窩,魚翅,蝦米之類,累累許多。行了數程,走到高唐地方,四顧無人,撞見了兩個響馬,拽滿了弓,搭上箭,斜跨在那馬上,做出那強盜的威勢來,嚇得那尤聰跳下驢來,跪在地上,口口聲聲只叫“大王爺饒命”。全副行李搭上腰裡的銀錢,上蓋衣裳,都剝脫了精光。響馬得了財物去了。尤聰弄得囊空身罄,只得乞丐回家。到了明水,也還東奔西撞的討飯,適值狄員外家請了程樂宇教書,館中要個廚子答應,仍講了每年四石雜糧,專在書房指使。
這尤聰素性原是個至可惡的歪人,又兼之在胡家養慣了驕性,通忘了那外邊日子難過,比在胡家更甚作惡,開口就說:“我在胡進士家許多年,沒人敢說我一句不好。你這不過莊農小戶,曉得吃甚東西?吃在口中,也辨不出甚麼好歹!”眯了眼的拋米撒面,作的那孽,罄竹難書!年前兩次跟了師生們到省城,聽他做得那茶飯撒拉溜侈,淘了他多少的氣。只因狄員外是個盛德的人,不肯輕意與人絕交。因陪兒子坐監,只得又帶了他上京。途中這樣貴飯,他把整碗的面退還店家;恐怕便宜了主人的錢鈔,哄得狄週迴頭轉背,成兩三碗的整面,整盤的肉包,都傾吊在泔水桶內。店中有看見的人,沒有一個不詫異讚歎。及至到了京師,這米珠薪桂之地,數米秤柴,還怕支援不起;他沒有老狄婆子跟前查考,通象心風了的一般。狠命灑潑。連那奢侈慣了的童奶奶也時常的勸他,說他碎米不該播吊,嫩黃牙菜邊不該劈壞,飯該夠數做,剩飯不可倒在溝中。他不惟不聽,聲聲的在背後罵那童奶奶是個淡扶11。因狄周不管他的閒帳,不說他的短長,只是狄周是個好人,二人甚是相厚。
狄員外因一向嘗擾童家,又因監滿在即,又因九月重陽,要叫尤聰治酒一桌抬過童家廳上,好同童奶奶閤家小坐:一來回席,二來作別,三來過節。預先與童七夫婦說了,叫狄周買辦了雞、魚、肉、菜之類。尤聰大烹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