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夫年下這五大節的節儀,春夏秋冬這一年四季的學貺,上在考成,你要少他一分,他趕到你門上足足也罵十頓。有那學生的父兄,略知些好歹,嫌憎先生荒廢了子弟的學業,掇了桌凳,推個事故辭回家去,他卻與你抵死為仇,賴那學生,說他騎了頭口,撞見先生不肯下來;又說他在人面前怎樣破敗;又說還欠幾季束脩不完;自己採打了學生,還要叫他父兄親來賠禮;又說他倚了新先生的勢力,又去征伐那新去從學的先生。
且是更有那不長進的行止:有幾畝墳地與一個劉鄉宦的地相鄰,他把樹都在自己地上促邊促岸的種了。後來成了大樹,一邊長到劉家地內,他便也就種到那樹根之旁。劉鄉宦也絕不與他較量,後來越發種出那樹根之旁。劉家看莊的人與他講理,說道:“你樹侵了我的地,已是不順理了,你卻又種出樹外。”他說:“我當初種樹的時節,你家是肯教我不留餘地種在促邊的麼?”看莊人告訟劉鄉宦。劉鄉宦說道:“不幸才與這樣人為鄰,你可奈得他何?你只依他耕到的所在立了石至罷了。”看莊人叫石匠鑿了兩根石柱。正在那裡埋,他恰好在鄉,說礙了他行犁,不許埋那石柱。
一個侯小槐開個小小藥鋪,與他相鄰,他把侯小槐的一堵界牆作了自己的,後面蓋了五間披廈。侯小槐也不敢與他爭強。過了幾年,說那牆後面還有他的基址,要壘一條夾道,領了一陣秀才徒弟,等縣公下學行香,拿了一呈子跪將過去,說侯小槐侵他的地基。縣官接了呈子,問說:“後面跪的諸生是做甚的?”他說:“都是門徒,為公憤故來相伴生員的。”縣官說:“若有理的事,‘一夔足矣’,何庸公憤?”回去出了票,齊人聽審。
侯小槐也遞了訴狀,說他的房子住了兩世,汪秀才是新買的,只問他的賣主果然牆是誰的。縣官問說:“汪生員買的時候,這所在是屋是牆?”侯小槐說:“從來是牆,汪生員買到手裡,才起上了屋。”縣官說道:“侯小槐,你把他的房基畫出我看。”侯小槐在那地上用手畫道:“他那房子原是一座北房,一座南房,一座西房;如今他方蓋上了一座披廈,這後牆是小人自己的界牆。”
汪為露說:“這牆是生員的牆,後還有一步的地基,文書明白。他欺生員新到,故此喪了良心圖賴。”縣公笑道:“你把這牆拆了坐地東邊一步去,蓋一座深大的東房,做了四合的爻象,委實也好;這也怪不得你起這個念頭,我也該作成你這件好事;只是這侯小槐不肯依。”汪為露說:“若是尊師斷了,他怎敢不依?”縣官道:“你這個也說得是。”指著自己的心道:“可奈他又不依!你那些徒弟今在那裡?”汪為露說:“都在外面,一個也不少。”縣官說:“怎麼都不進來抱公憤?”汪為露說:“因遵宗師的法度,不敢進來。待生員出去叫他們去。”縣官說:“也不消去叫。”拿起筆來,在那審單上面寫道:
審得生員汪為露三年前買屋一所,與侯小槐為鄰。汪有北屋南屋西
屋,而獨東無東房。以東房之地隘也,私將侯小槐之西壁以為後牆,上
蓋東廈三間,以成四合之象。見侯小槐日久不言,先發箝制,不特認牆
為己物,且誣牆東尚有餘地。果爾,汪生未住之先,不知已經幾人幾世,
留此缺陷以待亡賴生之妄求哉?婦人孺子,誰其信之?無行劣生,法應
申黜,姑行學責二十五板,押將廈屋拆去,原牆退還侯小槐收領。再若
不悛,歲考開送劣簡。餘俱免供。
縣官寫完,說道:“我已判斷了。我讀你聽。”汪為露方才垂首喪氣,稟道:“既蒙宗師明斷,生員也不敢再言。只求叫他依舊借牆,免拆這廈屋罷。”縣官說:“借牆與你蓋屋,原是為情;你今呈告到官,這情字講不得,全要論法了。況你這樣歪人,誰還敢再與你纏帳?我勸你快快的拆了那房,把牆退與他去。若抗斷不服,目下歲考的行簡,一個也就是你!我明白開送,不是瞞人。饒你罰米罷!出去!”叫原差押到學裡戒飭過,拆完了房,取了侯小槐的領狀同來回話。出到大門外邊,汪為露還攛拳攏袖要打那侯小槐,又嗔那些徒弟不幫了他出力。差人說道:“他上邊又沒有拿話丁你,是大爺自己斷的,你打他則甚?我是好話,相公,你莫要後悔!”
那徒弟裡邊都七嘴八舌發作那個侯小槐。獨有一個宗昭,字光伯,也是個名士,只問說:“縣公怎樣斷了?”差人拿出那審單來看。宗光伯看了點頭說:“有理的事慢講,不必動粗。”都同了汪為露到了學裡。
學師升了明倫堂,看了縣公的親筆審語,叫門子抬過凳來,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