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臂左比右比,自己的膀子都比他的腿粗,真不知道他怎麼活過來的,他研究完他的手臂,抬頭一看,孟拿竟又睡得口水直流,頓時哭笑不得,進屋子拿了床被子出來為他蓋上,看著他蒼白細嫩的臉,摸摸臉上的疤痕,輕嘆一聲,端了盆水鑽進屋子打掃。
其實屋子已收拾得很乾淨了,方丈派人來說有人要來跟他住時,他高興極了,裡裡外外都打掃了三四遍。因為怕他不習慣滑倒,他連青磚上的青苔都鏟得乾乾淨淨,山裡冷,他用紙把窗戶糊了三層,還特意在他房間裡放了個火盆,加多了床被子。
從下午等到傍晚他都沒來,他還以為他與其他人一樣,嫌他長得兇長得醜,不願與他同住,他灰心喪氣地從書院離開,想去問問方丈到底是怎麼回事,卻剛好看到一個男子在青龍潭的大石頭上睡覺,他的樣貌和方丈所描敘的一模一樣,破舊的青色棉袍,臉色蒼白,眉目如畫,瘦削單薄。那一刻,他真比打到老虎還高興,因為這塊大石也是他睡覺的地方,吃過午飯,就著耀眼的陽光,往這大石上一躺,聽著流水潺潺,鳥兒歡唱,再煩心的事也能拋到九霄雲外。
學生還沒來,大廚房還沒開始做飯,而且他們做的也實在難吃,孟勞摸摸腦袋,看著睡得如貓一般的漂亮男人,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他不怕他,對他臉上的疤痕視若無睹,如果能把他留下來與他做伴,那他以後該有多快活。
他似乎看到兩人言笑晏晏,一起躺在青龍潭邊曬太陽的情景,心頭一股熱流湧起,憨笑著開始點火做飯,灶臺的火光中,他似乎看到久遠的熱鬧場面,笑容如燒紅的鐵,在最滾燙的時候熠熠發光。
“別鬧我,讓我睡覺……”那人溼熱的吻落在他臉頰,讓他憎惡不已,卻無力掙逃,孟拿輕輕地抗議著,連眼睛都不願睜開,翻身繼續睡。
“大虎、小虎,不要調皮!”孟勞出來拿搬柴火,剛好看到兩隻大狗趴在孟拿身邊舔他,又好氣又好笑,他家煙囪一冒煙,這兩隻狗肯定就會來報到,真不知道書院那些伙伕是不是天天餓它們。
彷彿晴空一聲霹靂,孟拿猛地驚醒,渾身冷汗涔涔,剛才竟然又夢見他,難道他已在自己身上打下烙印,讓他走到這一步還無法撇清。
他的驚恐不安裡,似乎帶著隱隱的絕望和不甘,孟勞有微微的心疼,聽口音他是京城人士,京城繁華熱鬧,美女如雲,他這個年紀正是風光的時候,實在沒可能來到這幽僻之所。而且,他看起來嬌生慣養,肯定出身不凡,落到今天這個田地,想必吃了不少苦頭,京城到這裡路途遙遠,他不名一文,真不知他怎麼來的。
孟拿還在發呆,大虎小虎見孟勞不理他,搖著尾巴回頭朝他撲來,孟拿慘叫一聲,骨碌碌跌到地上,兩隻狗老實不客氣地撲了上去,按在爪下又是一頓好舔。
孟勞微微一笑,“大虎小虎,給我過來!”兩隻狗這才放過孟拿,撒著歡跑到他腳邊繞來繞去,孟勞蹲下去摸摸它們的頭,抱了一捆柴火進去,兩隻狗緊緊跟進廚房,很快叼著骨頭出來,以警惕的眼神看了坐在地上發呆的孟拿一眼,趴在廚房門口美滋滋地啃起來。
孟拿自認倒黴,抹抹臉上的口水,慢騰騰挪到水缸邊,舀了一勺出來洗臉,又慢騰騰挪到屋裡。客廳裡是簡單的方桌和板凳,連椅子和字畫都沒有,左邊那間門口還貼著已褪色的紅福字,他探頭進去一看,屋子裡只有一床一櫃一桌一椅,傢俱上的紅漆斑駁,看起來都已年代久遠,卻收拾得特別乾淨,到處都一塵不染,床上的被子疊得工工整整,桌上的筆墨紙硯也擺得一絲不苟。
他深深呼吸,屋子裡充滿了桃花馥郁的香,還隱隱帶著竹林清新的氣息,比起那深深庭院裡終年不斷的名貴薰香,這裡宛如蓬萊。
他突然愛上這個地方。
上下打量自己一眼,他開啟櫃子,隨手拿出一件青色棉袍,三下五除二把自己剝了個精光,也懶得再找中衣褲子,把棉袍一裹,頓時有些哭笑不得,衣服大了許多,下襬已拖到地上。他把換下的衣服拎了出去,徑直走進廚房,也不理會那蠻子驚詫的眼神,把衣服統統塞進灶膛。
火光漸漸把衣服吞沒,恍惚間,他只覺得自己也被火包圍,燃燒著,痛苦著,掙扎著,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全身焚滅,成為灰燼。
火,從來是一種儀式,自焚的鳳凰,能浴火而舞,能死而重生,他靜靜看著衣服消失在火中,臉上笑容悽然,卻燦爛美麗,如山中漫天的桃花。
那一刻,孟勞握著鍋鏟呆若木雞,心中似乎有什麼正沉沉陷落。
孟拿慢慢踱出廚房,大虎小虎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