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話,楊學武的手機突然響起了。他拿起電話說了幾句之後,站了起來。
“不用去找任川了。”楊學武指指門外,“他已經來了。”
推開五樓會議室的門,方木暗自吃了一驚。幾乎所有專案組的成員都來了,大家或坐在椅子上,或靠桌而立。長條會議桌的另一側,孤零零的坐著一個人,正是任川法官。
分局長見方木和楊學武進來,揮揮手,示意把門關好。
走廊裡的嘈雜聲被隔絕在門外,會議室裡一下子靜的出奇。不知為什麼,大家都選擇和任川相對的位置,並且一言不發。從那些或疑惑,或厭惡的眼神中,方木已經猜出箇中端倪,沒有人願意和這樣的一個人坐在一起。
身處這樣的氣氛中,任川顯得坐立不安。看得出,這是一個很注重個人形象的傢伙。紋絲不亂的偏分發型,質地考究的深色西裝,一塵不染的黑色皮鞋。只不過,他的神情和這身標準的公務員打扮不符,目光慌亂,臉色蒼白,冷汗涔涔。
大家都不說話,知識默默地看著這個已經被“城市之光”和C市市民宣判了死刑的人。的確,就連方木也不知該對他說些什麼。任川的所作所為,每個人都心知肚明。勸慰和開解都是毫無意義的,相信不止一個人會有這樣的想法:這樣的人,著實該死。
在這樣的注視下,任川更加侷促。他不停地在專案組成員的臉上來回晙視著,每次目光接觸後,都忙不迭地低下頭。
分局長也覺的尷尬,清清嗓子之後,指著他說了一句:“這位是任川法官。”
大家還來不及作出回應,任川就像被火燎了似的跳起來,一躬到底,額頭幾乎都碰到了桌面。
“給大家添麻煩了。”
有人竊笑起來,氣氛也稍稍緩和。分局長頗沉得住氣,慢條斯理地點燃一根菸,開口問道:“為什麼來找我們?”
任川掏出一包紙巾,擦擦額頭上不停向下滾落的汗珠,略定定神,結結巴巴地說起來。
齊媛案宣判以來,任川就面臨著巨大的壓力。判決書千夫所指,媒體連篇累牘地報道。這些都給他的生活和工作帶來很大的影響。宣判當天,他的車窗就被人砸壞了。之後,他的辦公電話和手機幾乎每天都會接到大量的騷擾及辱罵電話。法院領導曾建議他暫停工作,任川拒絕了。一來,他不想讓公眾覺得他為了這個判決感到心虛;二來,他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公眾會慢慢的單位這一事情。
當投票帖第一次出現在網路上的時候,任川覺得這是個別網民的譁眾取寵,並沒有放在心上。然而,當各大網站和線上論壇、微博對投票帖開始瘋狂轉載時,他感到了一絲擔憂。尤其是他得知,近九成網民投票選擇讓他去死的時候,他開始害怕了。投票帖第二次出現後,任川的同事私下告訴他,警方已經對投票帖開始關注,並且第一時間前往“城市之光”發帖的地點展開抓捕。這說明,投票帖絕不是一起惡作劇。而且,任川在網路上對“城市之光”的種種評論和猜測中,已經意識到這個人很可能就是前段時間連殺三人的兇手。他徹底慌了神,考慮再三後,決定向警方求助。
“現在,大家看看我的眼神……”任川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就像看著一個死人一樣。”
說罷,他充滿希望地看著大家,似乎想聽到的“別那麼想”、“沒那麼嚴重”之類的話。然而,沒有人開口,大家依舊默默地盯著他。
這意味著,即使在警方眼裡,任川也已經是一個至少“死”了一多半的人了。
他的笑容隨即消失,整個人也微微地抖起來。
分局長把菸頭摁滅,沉吟了一下,開口問道:“我們能幫你什麼?”
任川打起精神,試探地問道:“我能不能知道你們的偵破進展?”
“那不可能。”分局長乾脆利落地拒絕。
“那……?那個人的基本特徵呢?”任川還不死心,“他長得什麼樣?或者……”
有人笑起來,隨即毫不客氣地打斷他:“如果我們知道他長什麼樣,早就抓住他了。”
任川有些失控了,大聲追問道:“如果你們什麼都不知道,怎麼保護我?我怎麼辦?”
分局長皺皺眉頭:“誰說我們要保護你了?”
任川一怔,結巴了半天說道:“我打算申請……警方對我的人身安全進行保護。”
“人身保護令?”分局長依舊不動聲色,“那隻限於離婚類案件——你媳婦是‘城市之光’?”
大家轟的一聲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