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長生一步一個腳印,一步一個踉蹌,他已經到了額爾古納河,卻記不清楚自己到底走了多遠。
押送自己的兩名押差也是風餐露宿,人看著都消瘦了好幾分。
直到呂不辰來送銀兩疏通關係,白長生才慢慢知道了兩個人的名字,一個叫李千,一個叫張萬。
一路從北京出來,在苦難的折磨下,人的意志得到了史無前例的磨練,卻像是燈塔裡的燭光,逐漸暗沉。
白長生沒有了情緒,在這場生命的淪喪之旅裡,任何的情緒都是贅累。
日行四十,夜行二十,先進蒙古,再折盛京,這是一段沒有終點的旅途,更是一場荊棘。
嘴唇乾涸成了枯萎的硬塊,口中佈滿了腥臭發綠的舌苔,朝廷“賞賜”下來的罪衣罪裙也都成了碎布爛條。
眼神裡除了落寞和空洞,偶然間也會迸發一絲絲堅毅和悲愴,白長生的頭髮早早添了些許鹽色。
兩個腳掌已經血肉模糊,可他不得不繼續前行,因為這場荊棘沒有停留的可能。
好在九門提督早早疏通了關係,所以白長生沿路苦行的時候,可以偶爾吃上一些糧食和鹹苦的井水。
其實李千張萬並沒有多做為難,白長生這一路上還算得過且過,偶爾要是看到了農家破敗的宅院也會暫住進去休息。
一路上路過的府衙,也都在九門提督的安排下沒有對他鞭斥加身,碰上好心的官吏,還會遞口水喝,所以白長生不算多麼痛苦。
只是路上經常會看到白骨枯墳,興許是之前流放的犯人,讓他剛剛平復的心境有了些許波瀾。
今天也是一樣,腳上的腳銬腳鏈叮噹作響,好在腳踝上包裹了些許碎布條,不然現在的腿骨怕是早已裸露出來了。
白長生跌坐在地上,胡亂揉了幾下頭髮,呆滯地靠在一棵老樹邊上,沒有說話。
吞嚥了幾下口水,年齡小一些的李千把水壺就遞了上來,示意白長生喝上幾口解乏。
白長生擺擺手,沒有喝下去,不是因為不渴,而是嗓子早已沙啞破裂,稍微一丁點的水滴浸透,都會疼地他生不如死。
老一點的張萬也靠了過來,坐在白長生邊上,看了一眼面前的小夥子,搖頭嘆氣。
這些日子的交往,張萬多多少少也瞭解了一些白長生的情況,沿路上又聽到那麼多府衙在旁幫襯說話,告誡自己不能刁難,時間久了,自然對白長生有了改觀。
原來是因為一根稻草,被人陷害,原來是替人伸冤,卻插手了皇門家事,算不上苦大仇深,但也值得人暗生惻隱之心。
李千更是一樣,這一路走來,聽白長生念念叨叨說了很多事情,無論是見聞還是學識,都勝了自己許多,所以對他好感頗多。
總而言之,這一路上白長生過得艱辛,但也說得過去,這蓬頭垢面的樣子,大多都是沿路風襲塵擾鬧的,被折磨心智勉強說的過去。
沿途的棍棒加身也都省了,多虧了朝中有人,也多虧了故友散財。
“小子,還熬得過去嗎?”
張萬看白長生緊閉雙眼,好像有些擔憂。
白長生還是沒說話,緩了片刻的功夫,掙扎著又站起來朝著遠處繼續前行了。
今天日行四十的里程還沒完,白長生不想也不敢耽誤,禍及自身還是小事,因為自己的疏忽耽誤了身旁兩個押差的身家性命,這樣的事情他還是不忍心的。
張萬點點頭,心說這小子耐性十足,還真能這麼一路走過來不卑不亢也沒崩潰。
拍拍腿這就站起來了,拉扯了一把旁邊的李千,吆喝道:
“得嘞,小子學著點吧,明白告訴你說,發配就是熬鷹,熬過去了這人一輩子再也打不倒了,要是這點苦都受不了,還想什麼日後榮華富貴伸冤青天?”
這話一般是說給李千聽的,另一半也是說給白長生聽的,算是一種勸慰。
白長生彷彿沒有聽見,茫然不知一般朝著前面走去,像是沒有心智的行屍走肉,讓人心生不忍。
李千嘆了一口氣,顫巍站起來跟著張萬在後面追趕了上去。
夕陽拉扯下了夜幕,三個人早已沒了說話的興趣,朝著不知名的遠處前行,苦行僧的磨難,對他們而言,有著不同的鍛鍊。
又走了一個多時辰,眼看著日沉西山,面前陡然出現了一處村落,在這蒙古邊界上能有這樣歇腳的地方,實在難得。
張萬大喜過望,快步跑了幾腿,遮住眉毛超遠處看了一下,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