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非否本已渙散的瞳孔在這一刻驟然收緊,一劍江寒本欲抽劍,卻被知非否緊緊的抓住了劍鋒。劍鋒深深割進了他的手掌裡,他卻只是盯著一劍江寒,逼迫自己發聲,用破碎不堪的沙啞語音問:
“一劍江寒,你幼時因正道燕白之爭,家破人亡。後又因雲水宮批命,孤獨一生。最後因桃源隱瞞,徹底孤親寡緣,甚至連我這個仇人都遲了那麼久才找到——”
知非否盯著一劍江寒,似笑非笑:“你不恨嗎?你不覺得,這世道真是荒唐又可笑嗎?”
一劍江寒垂眸看他。
一劍江寒道:“不覺得。”
“這世道還有秦湛這樣的人,就算不上荒唐。”
知非否睜大了眼,他樂不可支地大笑了起來。
笑夠了,他目露狠意,不等一劍江寒動手,自己先一步拔出了刺入他體內的不知春!
刀鋒近乎刮裂了他的手骨!
知非否啞聲道:“你不覺得荒唐……我卻也不想死!”
知非否轉身欲逃,一劍江寒尚未追,他便先因體內靈脈全部凍結而再走不了一步。
知非否跪了下去。
他倒了下去。
血從他的胸口流出,流進亂石堆,他看見了砸在石頭上的那柄扇子。
知非否想,他真不該走這步棋的。
琉璃燈,琉璃燈。
他早就該聽她的,將她遠遠的搬離自己的棋盤,千萬不可靠近了,又讓她擾亂棋局。
他似乎看見了南詔王府內,那姑娘弄亂了棋盤揹著手,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問他:“珏王爺,你這次出門什麼時候才回來呀?”
“等你回來,我想和你說一件事情。”
他似乎說:“你不要等我了,回魔門去吧。我不需要你為我死。”
那姑娘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委屈道:“珏王爺不下棋了嗎?”
他說:“不下了,下棋沒意思。不如你帶我遊歷山川,我想見見魔域四景。”
棋盤墜地,棋子散落。
那姑娘面上露出欣喜的神色。
他笑著問:“不過你要先告訴我,你想對我說什麼?”
“我想知道這句話,幾乎用盡了一輩子。”
知非否闔上了眼。
一劍江寒注視對方良久,直至確認知非否是真的死了,他方才微嘆了口氣,收劍回鞘。
桃源的鳥兒見到了結果,拍著翅膀便要先回祁連山向綺瀾塵彙報去。
一劍江寒卻是想著秦湛的下落。
她下落不明已有一段時間了。便是她隨道子去了崑崙,蜃樓的訊息也未斷過。可自從她離開了崑崙,彷彿是她刻意為之一般。蜃樓與玉凰山都失了她的訊息。
秦湛去了哪兒,她避著所有人,到底去做什麼了?
一劍江寒多少困惑,但他卻從不質疑。
無論她去做了什麼,十日後,哪怕有千難萬險,秦湛也一定會出現在祁連山。
一劍江寒如今要做的,不過只是等待,等待最後一步的到來。
秦湛有多信賴他,他便有多信任秦湛。
他們是朋友。
第85章 斬道02
秦湛去了煉獄窟。
這處地方是一處撞裂而成的異常之界,其內灌滿萬毒瘴氣,寸陰不透,藏著數不清的、連名字都叫不出無人識得的怪物。若非因其構造特殊,又早有多派在此加持造界,形成如今“凡人易入,神仙難出”的情況來,怕是四境的頭號敵人根本輪不上所謂的天上人,而該是這處令人琢磨不透的魔窟。
也正是因為其易入難出的特性,四境一邊警惕這處,一邊又將這處當作世上最難逃出的囚籠。
秦湛刻意地避開了所有的精怪,斂了自己的氣息,來了這處囚籠。
煉獄窟裂開在地面上的那道口子翻滾著玄霧,光是瞧著便令人想要退避三舍,遑論主動靠近。這不是秦湛第一次如此靠近這處地方了,但這一次,她卻不只是打算來看看,她打算下去。
煉獄窟狹窄的裂隙中隱隱傳來野獸咆哮,又夾雜著悽悽泣鳴聲,配合著煉獄窟上一刻不停的萬物瘴氣,真是肉眼都能瞧出的尋死之處。秦湛多看了一眼,下一刻,她毫無猶豫地跳了下去——!
煉獄窟中玄霧忽而崩散了一瞬,緊接著凝成猶如實質的魔爪伸出裂隙之外,又猛地合起雙手連著周遭的瘴氣一併往下按去!
玄霧沸騰,片刻後,一切又歸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