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流火下巴一揚,不屑道:“亂講,我這個大的人,被拐了也沒地兒賣,又不能給人當丫鬟,也不能給人家當媳婦。”
林惠然抿嘴一笑,盯著他的側臉道:“那戲班子的人見你生的伶俐嫵媚,說不得把你綁到後臺去,教你吹拉彈唱,描眉敷粉,做一個賣唱的小戲子。”
元流火知道他在跟自己開玩笑,但還是很認真地暢想了一回,然後翻身面對著林惠然,遲疑道:“唱戲嘛,其實也挺好的,臺上生離死別,戲散了後又各奔東西,倒也乾淨。”低頭想了一會兒,神情有些鬱悶。
林惠然知他勾起了舊事,遂沉默不語,停了一會兒又叫馬車伕去街上買些零食甜點過來。元流火吃了香甜的果子,旋即又露出笑顏,跟他聊一些市井的閒話。
馬車在戲園子門口停住,外面人聲鼎沸,熙熙攘攘,男女傭人呵斥呼喊著,不少貴婦公子家的馬車紛紛停在門口。
林惠然掀開轎簾,隨意朝外面看了一眼,卻又忽然拉住簾子,低聲囑咐車伕:“繼續往前走,到前面一條街繞路回家吧。”
車伕依言而行,元流火有些急,幾乎在車廂裡蹦起來:“我要看戲!”、
林惠然神色一凜:“聽話!”
元流火扁著嘴巴,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畢竟在林惠然生氣的時候,元流火也有點不敢惹他。
兩人悶悶不樂地回來,胡亂吃了點東西,又叫來傭人服侍洗漱,吹滅了蠟燭,各自展開棉被躺下睡覺。因為今日睡得早,林惠然伸手去扳元流火的腰,想把他抱過來,不料元流火卻挪動身子,避開林惠然,縮到角落裡了。
林惠然想了想,輕輕移到他的枕上,嘴巴湊到脖頸裡,輕聲說:“今天在戲院門口遇到個很尷尬的人,我不願意見她,因此避開了。”
半晌,元流火悶悶地說:“是誰啊?”
“是……林小姐。”
元流火窸窸窣窣地轉過身,抬手把林惠然推下枕,好奇地問道:“就是你家裡人要為你預定的新娘嗎?”
林惠然躺在兩個枕頭的空隙裡,老老實實地回答:“是啊。”
元流火張了張嘴,很茫然無措地看著他,最後又背轉過身體,賭氣道:“隨便你。”
林惠然輕聲笑了笑,環抱住他的後背,柔聲說:“雖然是長輩們預定的,但並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只要我們兩個當事人不願意,她們也沒奈何。明天下午,你我約林小姐見上一面好不好,她是通情達理的人,見你我兩情相悅,想必不會同意這門親事,若是不行,我再當面回絕姑母,雖然如此有傷顏面,但總也好過耽誤了咱們三人一輩子。”
元流火這才鬆了一口氣,開口道:“我知道你有辦法的。”關於成親這件事情,一方面是林家的顏面和子嗣,一方面是自己的幸福快樂,元流火勸與不勸,都十分為難。
第二日下午,戲園子裡又是一出《遊園》的曲目,唱杜麗娘的依舊是那一位極美貌的男子,兩人心不在焉地坐在前排看戲,又暗暗吩咐了兩個丫鬟去樓上的雅座。他們估計的沒錯,林徽娘極愛聽戲,今日果然還在樓上的雅間。
戲曲結束後,兩個丫鬟請林徽娘去別處的茶樓裡坐一會兒,林徽娘平日裡謹言慎行,只因見她倆是林惠然的婢子,想到她和林惠然的婚期將近,或者有什麼難以通傳的話要說,因此同意了。待樓下的客人散去後,她挽著嬤嬤的手臂,在兩個婢女的帶領下坐上馬車,一路迤邐而行,來到了一處極偏僻精緻的茶樓。
茶樓上下已經被清場,連店鋪老闆和夥計都避開了,只有幾個林家的婆子的婢女在樓下伺候。林徽娘款款走上二樓,前面的婢女輕移蓮步,開啟了一扇漆黑沉重的門。裡面窗明几淨,陳設古樸,茶香嫋嫋。兩位錦衫華服的青年公子從案桌後面站起來,含笑迎向林徽娘。
林徽娘一愣,旋即轉身對嬤嬤道:“去外面伺候吧。”那嬤嬤見對面站著的是林惠然,想也不是外人,當即俯首而去,並反手關上了房門。
林徽娘見了林、元二人,倒也不拘謹羞怕,只是款款地行了一禮。林惠然又跟她介紹了元流火:“這是我家裡那位。”元流火亦禮貌地說:“林姐姐好。”
林徽娘微微點頭,三人一起坐在案桌旁喝茶,又聊起了一些時興的戲曲名目,二林見多識廣、又有極深的古文造詣,兩人侃侃而談,談笑風生,不覺天色已晚,外面的傭人送進來精美的晚餐,是幾樣湯水和糕點。
元流火已經被冷落了一下午了,見晚餐送進來,才打起精神站起來,開口道:“好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