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來使入見司馬懿。懿對眾啟盒視之,內有巾幗婦人之衣,並書一封。懿拆視其書,略曰:“仲達既為大將,統領中原之眾,不思披堅執銳,以決雌雄,乃甘窟守土巢,謹避刀箭,與婦人又何異哉!今遣人送巾幗素衣至,如不出戰,可再拜而受之。倘恥心未泯,猶有男子胸襟,早與批迴,依期赴敵。”司馬懿看畢,心中大怒,乃佯笑曰:“孔明視我為婦人耶!”即受之,令重待來使。懿問曰:“孔明寢食及事之煩簡若何?”使者曰:“丞相夙興夜寐,罰二十以上皆親覽焉。所啖之食,日不過數升。”懿顧謂諸將曰:“孔明食少事煩,其能久乎?” 使者辭去,回到五丈原,見了孔明,具說:“司馬懿受了巾幗女衣,看了書札,並不嗔怒,只問丞相寢食及事之煩簡,絕不提起軍旅之事。某如此應對,彼言:食少事煩,豈能長久?”孔明嘆曰:“彼深知我也!”主簿楊顒諫曰:“某見丞相常自校簿書,竊以為不必。夫為治有體,上下不可相侵。譬之治家之道,必使僕執耕,婢典爨,私業無曠,所求皆足,其家主從容自在,高枕飲食而已。若皆身親其事,將形疲神困,終無一成。豈其智之不如婢僕哉?失為家主之道也。是故古人稱:坐而論道,謂之三公;作而行之,謂之士大夫。昔丙吉憂牛喘,而不問橫道死人;陳平不知錢穀之數,曰:自有主者。今丞相親理細事,汗流終日豈不勞乎?司馬懿之言,真至言也。”孔明泣曰:“吾非不知。但受先帝託孤之重,惟恐他人不似我盡心也!”眾皆垂淚。自此孔明自覺神思不寧。諸將因此未敢進兵。卻說魏將皆知孔明以巾幗女衣辱司馬懿,懿受之不戰。眾將不忿,入帳告曰:“我等皆大國名將,安忍受蜀人如此之辱!即請出戰,以決雌雄。”懿曰:“吾非不敢出戰而甘心受辱也。奈天子明詔,令堅守勿動。今若輕出,有違君命矣。”眾將俱忿怒不平。懿曰:“汝等既要出戰,待我奏準天子,同力赴敵,何如?”眾皆允諾。懿乃寫表遣使,直至合淝軍前,奏聞魏主曹睿。睿拆表覽之。表略曰:“臣才薄任重,伏蒙明旨,令臣堅守不戰,以待蜀人之自敝;奈今諸葛亮遺臣以巾幗,待臣如婦人,恥辱至甚!臣謹先達聖聰:旦夕將效死一戰,以報朝廷之恩,以雪三軍之恥。臣不勝激切之至!”睿覽訖,乃謂多官曰:“司馬懿堅守不出,今何故又上表求戰?”衛尉辛毗曰:“司馬懿本無戰心,必因諸葛亮恥辱,眾將忿怒之故,特上此表,欲更乞明旨,以遏諸將之心耳。”睿然其言,即令辛毗持節至渭北寨傳諭,令勿出戰。司馬懿接詔入帳,辛毗宣諭曰:“如再有敢言出戰者,即以違旨論。”眾將只得奉詔。懿暗謂辛毗曰:“公真知我心也!”於是令軍中傳說:魏主命辛毗持節,傳諭司馬懿勿得出戰。蜀將聞知此事,報與孔明。孔明笑曰:“此乃司馬懿安三軍之法也。”姜維曰:“丞相何以知之?”孔明曰:“彼本無戰心;所以請戰者,以示武於眾耳。豈不聞: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安有千里而請戰者乎?此乃司馬懿因將士忿怒,故借曹睿之意,以制眾人。今又播傳此言,欲懈我軍心也。” 正論間,忽報費禕到。孔明請入問之,禕曰:“魏主曹睿聞東吳三路進兵,乃自引大軍至合淝,令滿寵、田豫、劉劭分兵三路迎敵。滿寵設計盡燒東吳糧草戰具,吳兵多病。陸遜上表於吳王,約會前後夾攻,不意齎表人中途被魏兵所獲,因此機關洩漏,吳兵無功而退。”孔明聽知此信,長嘆一聲,不覺昏倒於地;眾將急救,半晌方蘇。孔明嘆曰:“吾心昏亂,舊病復發,恐不能生矣!” 是夜,孔明扶病出帳,仰觀天文,十分驚慌;入帳謂姜維曰:“吾命在旦夕矣!”維曰:“丞相何出此言?”孔明曰:“吾見三臺星中,客星倍明,主星幽隱,相輔列曜,其光昏暗:天象如此,吾命可知!”維曰:“天象雖則如此,丞相何不用祈禳之法挽回之?”孔明曰:“吾素諳祈禳之法,但未知天意若何。汝可引甲士四十九人,各執皂旗,穿皂衣,環繞帳外;我自於帳中祈禳北斗。若七日內主燈不滅,吾壽可增一紀;如燈滅,吾必死矣。閒雜人等,休教放入。凡一應需用之物,只令二小童搬運。”姜維領命,自去準備。 時值八月中秋,是夜銀河耿耿,玉露零零,旌旗不動,刁斗無聲。姜維在帳外引四十九人守護。孔明自於帳中設香花祭物,地上分佈七盞大燈,外布四十九盞小燈,內安本命燈一盞。孔明拜祝曰:“亮生於亂世,甘老林泉;承昭烈皇帝三顧之恩,託孤之重,不敢不竭犬馬之勞,誓討國賊。不意將星欲墜,陽壽將終。謹書尺素,上告穹蒼:伏望天慈,俯垂鑑聽,曲延臣算,使得上報君恩,下救民命,克復舊物,永延漢祀。非敢妄祈,實由情切。”拜祝畢,就帳中俯伏待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