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難似乎從來不曾遠離過這個家庭。
蔣麗自身身體也是不好的,是糖尿病患者,常年靠藥物維持,丈夫一死,等於是一家子的頂樑柱轟然倒塌,再加之女兒受傷,又找不到造事者索取賠償,昂貴的醫療費幾乎讓她們一下子傾家蕩產,經濟狀況自然堪憂,而更可怕的是,她的幾歲大的小兒子,竟然還在不久後查出了尿毒症,而且鑑於孩子體質和各方面的原因,醫生給出的結論是,基本沒有治癒的希望,最多不過一年左右的生存期踺。
慕炎熙當時已經事業有成,所以出於同情和對故友的眷念,幾乎是不遺餘力的來幫助他們一家,動用了各種關係,花了很多的金錢請了資深的一位國外腎病專家專門負責葉樺的病,才讓這個孩子得以奇蹟般地活了六七年的光景,只是現時,他的病情進一步惡化,連專家也已經無望了,給出了最多還能維持半年的結論。
而他之所以會對蘇意淺有那樣的許諾,就是因為當時他想到了葉樺,那個同樣不幸卻更勝於染染的孩子,染染起碼還有希望在支撐,而他,連希望也已經蕩然無存了。
如果死亡已經不可避免,用他的健康的心臟來延續另一個生命的鮮活不是一件很好的事麼。
可是,慕炎熙粗心的忽略了一個問題,很嚴重的一個問題。
蔣麗不是他那個思想開通的老同學葉志楠,沒有接受過先進思想的薰陶,作為一個母親,一個出身農村思想守舊了點的母親,她和許多人一樣,因為過於的愛,不容許任何人傷害到她的兒子,哪怕是在他死去以後。
上一次他們相見,當慕炎熙婉轉著提出有一個病人急需一顆心臟救命時,她震驚之後馬上恢復平靜,眼裡流淌的是叫人無法直視的傷痛,臉色冷的像是正經歷著冬日裡的寒風,聲音也是蒼白的沒有一絲感***彩的:“我的孩子自從出生就沒有過過正常人的生活,他實在太苦太不幸了,活著不是個正常人,我不想他死了後還會給人弄的血肉模糊的,這樣的事,我不會答應,如果有人需要,等我死以後我身上所有的器官都可以捐出來,但我的孩子不行。”
對著這樣一個執拗的母親,口才了得的慕炎熙把所有相勸的語言都生生的嚥了回去。
他本以為他可以勸說的動她,可是他第一次高估了自己的能力,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那麼的無力,對著一雙給絕望浸染了的母親的目光,他落荒而逃,再也沒有勇氣面對。
所以那天回去以後,他的心情才會異常的惡劣,惡劣到失控的狀態。
慕炎熙到了醫院時,葉樺還沒有從急救室裡出來,從美國特特請過來的查理醫生也在裡面幫忙。
急救室外,蔣麗一張臉白的紙一般沒有血色,目光空洞的坐在休息椅上,她的身邊,空著一隻袖管的葉朗低聲抽泣著。
這樣的場景,慕炎熙見過太多次了,他非常清楚,任是再怎麼發自肺腑的勸慰也安撫不了一個母親絕望的心,所以他,只不發一言默默的倚在牆上等待或悲或喜的結果。
聽到腳步聲,葉朗止住了哭聲,抬起頭來,叫了一聲:“慕叔叔。”
十歲不過的女孩,已經給多災多難的生活磨礪得堅強懂事,一雙明媚的眼睛裡雖有擔憂卻沒有她母親那種顯而易見的絕望。
生和死如果無從選擇,只有接受,遲早遲晚而已,已經不可避免。
慕炎熙對她點一點頭,沒有說話,算作打招呼,一面取了煙出來點上,狠吸,不一會,腳底下的菸蒂就扔了一堆。
葉樺今年不過十歲大,是一個沉靜卻早熟的孩子,很惹人憐愛,相處日久了,自是有感情的。
上天對那麼一點的孩子,如此的殘忍,實在叫人難於接受。
急救室的門緊緊閉合著,氣氛有些沉悶壓抑,蔣
麗一直頭也沒抬,不看慕炎熙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一次他的話讓她心生芥蒂了,以前遇到這種狀況,她怎麼都會和他打聲招呼的,兩個人的關係一直深厚,親人一樣的感情。
不知過了多久,急救室的門才給人推開來,三個翹首以待的人卻誰也沒有動,因為,他們都很害怕聽那個或喜或悲的結果。
而慕炎熙,此刻滿腦子裡更是亂的不行,不只是因為此刻生死不卜的葉樺,還是因為染染求生的希望變的渺茫的憂心。
不過此刻,他已經暗暗下定決心,如果這一次葉樺真的不行了,他就是和蔣麗撕破臉皮,也一定要給染染爭取這個機會,哪怕使出什麼不光采的手段來,他也在所不惜活著的人難道不比死去的人需要呵護麼,儘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