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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分帳,別過了

崔澤在昏迷的時候,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他十六歲。

那年青州的兵馬戰死在北羌人的彎刀下。

北羌人攻破青州城,火燒長街。

他們擄走倉惶求救的婦女,用馬蹄踏過來不及逃走的幼童。

城破時,青州只剩一支斷了糧草,無依無靠的義軍。

義軍憑藉數座燒塌的長屋,與北羌來回拉鋸,守著城裡的最後一方淨土。

崔澤和師父都在義軍中。

城破第十四日,殘陽如血。

師父守在長街口,崔澤守在長街尾。

師父身前,殺掉的北羌人的屍骸堆疊如山。

同族的死激出北羌人的血怒。

北羌鐵騎如狂潮一般,一波又一波地衝擊著持劍的師父和窄窄的街口。

師父只有一個人。

一個人擋不住千軍萬馬。

殺到力竭,師父手的長劍墜地。

北羌人趁機將手裡的彎刀穿進師父的腹和背。

崔澤與師父遙隔長街,也陷在北羌人的衝鋒中。

他聽得見刀鋒刺破師父血肉的聲音。

但他不能過去,因為他身後還有手無寸鐵的百姓。

那一刻,崔澤眼前的血,和天上的紅透的夕光混作一片,像赤血焚天……

崔澤從血色的夢境中驚醒,一眼望到壓在榻邊的劍。

他抄起劍,劍柄微涼,他卻四顧茫然。

丫鬟繡羽被突然提劍的他嚇了一大跳,把手裡的碗摔了個底朝天。

熱了好幾回的鴿子粥,最終撒在了書房的水磨青石地上。

“殺敵!”

師父死前的呼喊久久不散,猶在崔澤耳畔。

崔澤淒涼地坐下,像丟了家的小孩。

林念瑤看出他的異樣,向他走去。

崔澤望到的是她手裡的聖旨。

他握劍的手漸漸收緊。

聖旨已下,他註定會重返青州。

那麼他就算死,也該死在青州城下,搏殺北羌鐵騎時。

林念瑤還未開口,崔澤就猜到她起承轉合,最後想說的是什麼。

“我說過了,只要有我在,誰也別想動肅國公府。”

林念瑤握著聖旨的手在那瞬間收緊。

她將聖旨捏得死死的,纖長的指甲甚至掐進布帛裡。

“你知道嗎,你昏了快三個時辰,我守了你三個時辰。”

“三個時辰裡我擔心了多少次,生怕你醒不過來。”

“林澤,你光風霽月,你不肯落井下石,你以為你了不起了?”

“那為什麼要拖著我,讓我擔驚受怕?”

她坐到他的身旁,把手裡的聖旨推給他,“你是不是真的要我守寡?”

崔澤半垂著眼簾,甚至不願再看她一眼。

“別說死別,我恨不得活著也與你不復相見。”

崔澤話音剛落,林念瑤就抬起了手。

她手舉得高高的,像是要給崔澤一巴掌。

但她抬起的手定在半空,定了足足半晌有餘。

“你當丈夫,讓我這個做妻子的指望不上,你還不願再見我?”

林念瑤說不清她心裡的滋味。

失落?丟了她一直以為永遠不會丟的東西?被背叛?

或者都有?

她心裡亂得像風暴捲過的海。

混亂中,她想明白了一點。

她不願就這樣放過崔澤。

林念瑤叫來下人。

“把姑爺抬到我隔壁的廂房,再把書房鎖了。”

她站起身,俯看崔澤。

“你不想見,也必須見。”

“因為你娶了我。”

林念瑤轉身便走。

她怕走得慢了,當著崔澤的面落下淚來。

但她又說不清楚,為什麼要躲著崔澤哭。

不想身後一陣破風聲,驚停了林念瑤的腳步。

她轉回身,耳邊響起了繡羽的尖叫。

崔澤劍光出鞘,劈裂了林念瑤一旁的桌子。

桌上的筆墨紙硯砸了一地,廣平侯的玉印落在青石地上,滾了兩圈才停下。

崔澤輕轉寶劍,將映在劍上的日光,折射在下人臉上。

“帶著你的鎖,滾。”

那一瞬間,劍光也晃了林念瑤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