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黑壓壓的一片,密得像傾巢而出的馬蜂,鋪滿了整個山樑。
崔澤身邊,這下只剩下死路了。
崔澤提著劍,翻身下了馬。
他恨自己的目光不是鋒刃,殺不盡面前的北羌人。
崔澤拍了拍飛星的背。
飛星的耳朵一如既往地繞著他轉。
它想用腦袋蹭他的掌心。
崔澤牽著韁繩,拉低飛星的腦袋。
他扯下帥印,塞進了馬鞍側面的兜袋。
崔澤道:“飛星,待會我替你殺出條路。”
“你回城去,將帥印帶給司馬。”
“司馬一見印,便知我死了。”
“屆時無論北羌人用我威脅青州什麼,司馬都不會為我一個死人應允。”
“我不能害青州。”
說罷,崔澤照舊拍了拍飛星的頭。
這次他來不及用掌心去揉飛星的耳朵。
北羌鐵騎已彎刀一舉,朝他衝殺了過來。
崔澤劍如光點成鏈。
他趁著北羌人在馬上側身彎下腰,用彎刀絞殺他時。
他一劍封喉。
崔澤招招斃敵,連成鏈的沒簇光點後跟著一朵嫣紅的血花。
他真為飛星殺出一條血路。
飛星卻不肯走。
它抬起馬蹄,猛踹敵人,拱衛在崔澤身旁。
崔逐回首一劍,再殺一人後,猛地一拍飛星的馬屁股。
“回去!”
“你是軍馬,得聽軍令。”
……
飛星穿出北羌鐵騎潮時,崔澤已徹底被北羌的彎刀淹沒。
他連根髮梢都沒能在刀鋒交疊的縫隙中透出來。
北羌鐵騎眼中似乎天地間只剩下崔澤一個人。
他們不惜一切代價,只為擊殺他。
竟無北羌騎兵刻意為難飛星。
飛星穿出後,崔澤最後一絲渺茫的生機都已斷絕。
他透過架在頭頂的彎刀相拼的縫隙,再望了一眼會照耀到昭國的天。
而後他被蜂擁而來的北羌鐵騎撞著,摧折著,推下了斷崖去。
崔澤像塊破石頭,被風扯著往下墜。
就快咕咚一聲,砸進山崖底。
他忽然想,萬一他像軍中流傳的神怪故事。
墜崖不死,反獲厚福呢?
……
範濤在雁北門外一處拆平的房子的夯土堆上,坐著熬著。
直到軍中忽有人來報:
“司馬,回來了。”
範濤大驚後大喜。
“林帥果真吉人自有天相?!”
不料那軍士離近了,範濤一看。
對方臉上哪有半點笑。
只有邊城風沙刮過,夜幕下收斂過戰友遺骸的愴然。
“是林帥的馬回來了。”
“那馬帶回來了林帥的帥印。”
“林帥八成……”
範濤像座雕像一樣,幾乎坐化在夯土堆上。
他半日過去,都沒有動靜。
前來報信的軍士抹掉眼角的淚,將崔澤的帥印交到範濤的手中。
範濤將印塞進衣襟,又沒了動作。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顫著聲,對著無人的空曠說:
“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