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青青是個什麼樣的人?
被崔澤問了以後,範濤才開始思考這個他以前從未思考過的問題。
範濤一邊想著,崔澤一邊輕喃似的:
“我聽將士們都稱她作雲天女。”
“她醫術超絕,能起死回生,又願意救那麼多人。”
“是很像我小時候聽的故事裡天幕山上下來的天女娘娘。”
範濤在天際逐漸浮出的魚白色中,給自己倒了杯沒有茶葉的茶。
他砸了一口,也道:
“是啊,雲醫女心地慈悲。”
抿過茶後,範濤捋著鬍鬚說了句:“不過……”
崔澤升起了好奇,“不過什麼?”
範濤:“不過,雲醫女的慈悲是長在離經叛道上的。”
崔澤不解,望向範濤。
範濤繼續道:“林帥可能不知。”
“雲醫女不是無緣無故常駐在我們青州一帶行醫的。”
“只有在我等這邊境之地,她才有屍可剖。”
“她那身超絕的醫術,學自屍山血海。”
“學自我們昭國與北羌戰火不絕,屍橫遍地。”
崔澤心間一震。
範濤轉向他,問他:
“林帥害怕嗎?”
“你如果死在雁歸山崖底。”
“她就不是去救你的,是去將你拆成零碎肉的。”
崔澤順著範濤的話問了自己一輪。
他淺淺地揚起唇,坦然道:
“不害怕。”
“她剖了我這副破得漏風的身子,是不是會領悟更多,以後救更多的人?”
崔澤含著笑,蜷了蜷手腳。
“我死後,歸她也行。”
碰的一聲,他的房門忽然被人推開。
雲青青站在他門前,身後是漏進房中熹微的天光。
軟而弱的天光輕淺地勾出雲青青鬢邊的散碎的髮絲。
她也笑了,笑著道:“好啊。”
“那說好了,你死後歸我了。”
說這話時,雲青青淺緋色的上唇抬起,露出一點她晶瑩的牙齒。
像極了兔子。
崔澤和雲青青中間,範濤前看看後看看。
他忙揮手斬斷了兩人間莫名其妙勾連起來的契約。
範濤忙站起來,迎向雲青青。
他跟個老小孩似的,追在雲青青身後告狀。
“雲醫女,他,他還想動武。”
“你想個法子,管管我們林帥。”
雲青青走到崔澤床邊。
她先掀開被子的一角,露出崔澤的手,替崔澤把了脈。
崔澤期期艾艾地望著她。
“能看在死後的我歸你的份上,幫我這一把嗎?”
“北羌不會等我傷好。”
雲青青把過脈,替他捂好被子。
她垂下眸,思慮了良久。
雲青青抬起眸,耳邊的碧玉耳鐺隨著她的抬眸一晃。
她直直地望著崔澤道:
“好吧,我有一個辦法。”
崔澤眼裡的期期艾艾瞬間幻化成期盼和祈求。
雲青青:“我可以用猛藥吊住你的命。”
“但藥效過後,你必須留在青州城中靜養。”
“否則你身體耗空,我保不住你。”
崔澤立刻答應:“好。”
“青州危難一解,我即刻聽你的安排。”
雲青青像兔子一樣,耳朵一動。
她那淺緋色的唇又開啟:
“危難過後的事太遠,現在你先立字據。”
崔澤微微眯起眼睛,“字據?”
雲青青伸起她那隻把脈的手,手掌一攤。
“先立字據,說你死了後屍體歸我。”
“我聽說你是廣平侯林家的贅婿。”
“沒字據我怕搶不過他們。”
崔澤從被子裡伸出手,食指到小指全握起來。
他只留下豎起的大拇指。
“字據任你寫,我按手印。”
舉著拇指的時候,崔澤不住地想,世間竟有這等好事。
哪怕他出意外,也絕不會被拖回林家的墳地,葬到林念瑤身邊了。
他死後的清淨居然有幸塵埃落定了。
範濤站在兩人三步外。
他看著雲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