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官署的門關上。
從漸漸合攏的縫隙中,崔澤看到一雙雙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的眼睛。
那些都是青州人的眼睛。
天黑前,他們看他還滿眼熱意。
此時再看他,他們已將自己當做北羌人,差一步就挫骨扒皮了。
自己在青州城竟淪落到和北羌人一個樣……
崔澤垂下眸,直墜進渾噩裡。
他身上所有沸騰過的血涼了個透。
隔著大門,外面傳來的聲音悶得像旱天的雷。
他聽見王秀勸走了百姓。
他也聽見王秀帶兵退去。
青州官署外陷入沉寂。
沉寂裡壓抑著隨時可能爆發的滔天怒火。
那些怒火只會攻擊一個人。
只會吞噬一個人。
崔澤知道,是自己。
過了漫長的一刻,官署的大門忽又被人開啟。
門開得很沉重。
門開以後,崔澤看見門外的人,心更沉重。
崔澤本就低落的眉瞬間壓得更低。
“你來幹什麼?”
林念瑤提起裙襬,緩步走進官署中。
“來看你落了個什麼下場。”
林念瑤的眉眼繞著崔澤身上的兔子香囊打轉。
“你落到這個地步,她還會心悅你嗎?”
崔澤沉鬱的腦子轉不動林念瑤的話。
“誰心悅我?”
林念瑤以為崔澤故意裝糊塗。
她走上前,伸手就要搶那荷包。
崔澤下意識出手如風掠。
他一把擒住她。
林念瑤被他抓得疼,使出大力氣,掙脫崔澤的鉗制。
她捂著自己手腕,怒得尖聲大叫:
“你敢護著她?”
“你為了那個小賤蹄子敢傷我?!”
崔澤皺著眉垂手托起腰間的荷包,“這不是……”
“你住口!”林念瑤衝崔澤大吼。
她睜圓了眼睛,瞪著崔澤。
“事到如今你還想狡辯什麼?”
“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我的贅婿。”
“除了我,你不配擁有其他任何人!”
崔澤放下荷包,將手揹負身後。
他抬起另一隻手送客。
對林念瑤,他枯竭的心魂只吐得出一句話:
“你要發瘋,請往他處。”
“這兒不是醫館。”
“呵,你裝都不裝了是吧。”林念瑤憤而撿起地上的紙。
她將紙揉成團,直往崔澤的臉上砸。
崔澤被她砸中右眼,不得不低眉闔眼。
見崔澤被自己砸得眉頭深皺,林念瑤總算撒夠了氣。
她朝崔澤宣示:
“你等著,三日內我一定開啟雁北門。”
“開門議和後,任你是什麼青州主帥都沒用了。”
“等你重新變回林家贅婿,我當著你的面扒了那個小賤人的皮!”
……
林念瑤走了,青州官署的大門重新被合上。
院子裡孤零零地站著崔澤,還有個司馬範濤。
崔澤看著滿地的記滿墨字的紙。
他眼神失焦,緩緩地坐下去,在紙堆中撿起一張。
暗夜裡,舉著小燈的範濤聽得“嘶”的一聲。
他一回頭,看見的竟是崔澤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撕下紙的一角,往嘴裡塞。
範濤大驚失色,“林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