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窪之處,全都變成了湖泊。原本的城牆和城內樓臺館舍,已經盡數被河水泡塌。城內的十餘萬男女,被河水淹死了大約三萬有餘,剩下的七萬餘人,此刻都逃到了三十里外,隔著一條幹水溝的夾河縣。與其他從各地蜂湧而至的十幾萬災民一道,如同數群初生的羔羊般,嗷嗷待哺。
而夾河縣城,原本只是個彈丸之地。全縣城鄉人家總計才不過四千多戶,怎麼可能容納得下忽然湧來的二十餘萬流民?幾乎是在短短數日間,整個縣城就變成了大雜貨攤子,旅館客棧,寺廟道觀,都擠滿了人。大街小巷,牆根屋簷,也全都是三尺高的簡易窩棚。以往熱鬧喧譁的大街上,佈滿了屎尿垃圾。街道兩邊的店鋪,十家有九家關門謝客。唯一還開著門的只有妓院,只需要付出幾個蕎麵窩頭,就可以將黃花大閨女往裡頭拉。並且還能可著勁兒挑,個子矮,臉上有斑點,性子不狗溫順的,一概不要!
“好在你帶了糧食和醃鯨魚肉過來,否則,為兄我真的要在夾河縣大開殺戒了!”想到城內某些地方大戶那趁火打劫的醜惡行徑,柴榮的火氣就不打一出來。狠狠踢了點將臺的柱子一腳,咬著牙說道。
鄭子明給他謀劃的治河方的確略切實可行,但眼下,他的首要任務卻不是治河,而是先想方設法安定人心。否則,再好的方略,也推行不下去,到最後,兄弟二人只會落個紙上談兵的笑話。
“殺人的事情,倒不用急。而是想辦法,先讓百姓們從城裡疏散出來,暫時在附近的高地上,結營而居!”鄭子明雖然比柴榮年齡小許多,面對眼前的亂局,卻遠比對方能沉得住氣,笑了笑,小聲開解。“只要先把流民都撤出來,當地不法之徒,自然就失去了渾水摸魚的機會。而夾河縣太過閉塞,如果人聚集得太多,排洩物和垃圾都無法及時清理,早晚會出現疫情!”
“問題是,那些流民都成了驚弓之鳥,總以為夾河縣的那道破牆和城外的幹河溝,能將黃河水徹底隔開。所以,無論我怎麼派人去勸,他們根本都不會聽!”柴榮懊惱地又踢了柱子一腳,啞著嗓子抱怨。
“不用勸,你只管等著看熱鬧好了。明天一早,他們自然會城裡跑出來!”鄭子明總是胸有成竹,以與其年齡毫不相稱的成熟,笑著補充。“歇歇,天塌不下來。我正好也抽空替你把把脈。記得你在信裡頭說,今年一生氣就容易頭暈。按照醫理,有可能是心脈淤塞。我這次特地帶了一些草藥,咱們一邊治河,一邊給你調理氣血。等河治好了,你的病根也去了。包你將來做個千古明君!”
第七章 治河 (八)
第七章治河(八)
柴榮聞聽,心中頓時就是一暖。
自打他被郭威正是冊立為太子之後,家裡頭可謂門庭若市。可那些人要麼送他寶馬,要麼送他美女,要麼送他金銀細軟,土地田產,其中卻沒有任何一位,關心過他健康如何,說過要給他把脈抓藥,調理身體。
要知道,給太子看病,可從來不是什麼好差事。連宮廷御醫,都避之惟恐不及。把病治好了,只能算太子洪福齊天,不幹醫官什麼功勞。可萬一沒有治好,或者期間出了什麼波折,醫官輕則丟官罷職,被趕出汴梁。重者,恐怕就要下獄抄家,流配千里。
“我不是咒你,也不是醫之好治不病以為功!”見柴榮忽然陷入了沉默狀態,鄭子明還以為對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想了想,鄭重解釋,“你自己也說過,十四五歲就出來掌管商隊,為陛下募集軍資,曾經吃過很多苦。人少年時身子骨強壯,感覺不到,但內腹恐怕會留下一些隱疾。而做了太子之後,你又勞神過度,難得出門活動一下,如此,很容易導致心脈乏力,氣血兩虧,煩躁、易怒,頭暈眼花。食慾、記憶力,也會日漸衰退……”
柴榮在汴梁日日受王峻和一群老臣聯手打壓,最近大半年來,形神俱疲。因此身體的確出了很多狀況。此刻聽鄭子明所言,居然跟自己平日裡的感受毫釐不差,頓時,對自家三弟的醫術佩服得無以復加,轉過頭,一把拉住鄭子明的胳膊,低聲道:“是極,是極,老三,你真是扁鵲,不,你可比那扁鵲強多了!居然不用望聞問切,就能猜到為兄的病情!該怎麼治,為兄聽你的,你儘管放手施為。無論能不能見效,或者治出毛病來,為兄都不怪你!”
“不是什麼大病,大哥,你也不用過於緊張!”鄭子明笑了笑,柔聲安慰。“以調養為主,每天再配合一定量的筋骨活動,用不了三個月,包你像原來一樣活蹦亂跳!”
“行,行,此番治水也好,治病也罷,你儘管放手施為便是。天塌下來,有為兄頂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