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個原本單純到有些固執,心裡不帶一絲黑暗面的男生,表現出這樣傷痛的一面。
彷彿一夜之間,他長大了,經歷了蛻變,不再是原先那個天不怕地不怕,做什麼事都只是隨心,完全不計後果,不在乎失敗,也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的長不大的孩子。
被養育了自己的父親逐出家門,在決定離開的那一刻,或許他就做好了肩負起另一類人生的重擔吧。
盧一男的吻來得那麼突然,我在他有力的唇齒間感受不到一絲溫柔。
這一次,他不是在表達自己的愛意,而只是在尋求僅有的一點點確定,和一點點慰藉吧?
我就那樣由他抱著,任他發洩。
最終,或許是酒意襲了上來,盧一男踉踉蹌蹌地向後退去,再次坐回原來的位子,舉起手上的酒瓶,再次猛灌了幾口。
我朝他身邊望過去:那裡散落著幾個空著的玻璃酒瓶,和至少一打空的啤酒易拉罐。
“怎麼喝了這麼多?”我看著他身邊的那一片狼藉,忍不住開始擔心他的身體。
盧一男卻選擇了無視我,抬起手中的酒瓶就要再往嘴裡灌去。
我迅速伸手,想要將酒瓶搶下來。
這時盧一男再也不能不顧我的存在了,他猛地轉頭,怒目瞪著我,眼眶發紅,眼睛裡滿是血絲。
我縮回手,不敢再多說什麼。
我知道自己畢竟不是他,沒有經歷過這樣和家人徹底決裂,被父母放棄的感覺。我更沒有資格去幫他做什麼心理輔導,又或者是假裝自己真的瞭解似得。講一些安慰的話。
這些或許對其他人有用,但對盧一男,只能是適得其反。
所以,我能做的,只有靜靜地坐在他身邊,就那樣一言不發地陪著他,看他繼續往肚子裡灌著究竟。陪他看寂寞的月色。和寂寞的夜……
今天的月亮並不圓,帶著一個小小的缺口,彷彿原本完整的心臟就那樣被啃噬了一塊去。
今天的月亮也不明亮。總是在薄薄的雲後,若隱若現,彷彿藏著心事的寂寞男孩,到了這樣的年紀。遇上了這樣的轉折,想要傾訴。卻又不願讓人看清自己的脆弱。
我就這樣靜靜地坐在盧一男身邊,看著月亮升起來,來到我們的頭頂,又緩緩向下落去。伸出一隻手,想要去觸控那一塊白,卻只是覺得自己離它更加遙遠了。
不知是因為累了。還是看到了我的動作,一邊的盧一男挪了挪身子。但或許是一肚子的酒水讓他終於承受不住,只是加上這樣微弱的兩下晃動,就足以在胃裡翻江倒海起來。
他搖搖晃晃地撐著地站起來,執意要走到離我遠一些的地方,才開始大口大口地吐出帶著濃重的酒氣的黃水。
我三兩步跟過去,用力拍著他的背,等著他慢慢將肚子裡的苦水都這樣倒出來。
如果心裡的苦,也能這樣倒出來,該有多好。
確定他將肚子裡僅有的一點存貨全部倒出來了,我從兜裡掏出紙巾,幫他清理趕緊,又靜靜地扶起他的一隻手臂,放在自己肩膀上,就這樣支撐著他,一步一步往公寓的方向回去。
幸而公寓就在操場旁邊,否則以盧一男這樣強壯的身體,我恐怕很難支撐著他走到宿舍裡去。
公寓門沒有鎖,我順利地進了盧一男的房間,將他輕輕扶回自己的床上,脫掉鞋襪,幫他掖好被子,又快速去廚房倒了杯清水來,放在他的床頭。
等到再趕回床邊時,盧一男早已經沉沉地睡去了,像個孩子一樣,不時撇撇嘴,睡夢中發出香甜地輕微的鼾聲。
看到這樣像個嬰孩一樣的盧一男,我忍不住笑了起來,伸出手去輕輕撫了撫他的面龐,這張臉,從第一次在通往特工學院的山間小路上遇到之後,到現在,也沒怎麼變過,只是眉宇間少了一些孩子的稚氣,多了些歲月留下的痕跡。
這時,盧一男嘴唇微微張了張,好像在說著什麼囈語。
我彎下腰,耳朵貼近了他的唇,想要聽地真切一些。
“父親……”
盧一男只是這樣重複著這個詞,一聲比一聲更痛心。
盧父,應該不光是一位成功的商人,也曾經是一位稱職的父親吧。他在盧一男的整個成長中,都充當著一個父親,一個朋友,和一個偶像的角色。
後來盧一男長大了,他給了他兩條路,而他選了在盧父看來最錯誤的一條。所以盧父做了很多父親不會做,很多子女可能永遠也無法理解的決定——將自己的兒子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