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謙遜地大聲說:“一獻即可”。
宋平公一愣,宋國執政子罕一揮手,命令樂隊奏樂伴奏,在伴奏音樂的掩飾下,子罕驅前,悄聲問:“楚君處處以“王”禮自居,奈何?”趙武低聲回答:“正因為如此,才應該“一獻”即可。”子罕與趙武商談的是敬酒幾巡。
按照周禮,招待酒宴上,公爵享用“九獻”即:被敬酒九巡;侯爵、伯爵享受“七獻”;子爵、男爵享受“五獻”;諸侯之下,公、侯、伯的正卿享受“三獻”;其餘人等則概不招待,比如大夫級別的臣下臣,以及子爵國,男爵國的正卿。
這次宴會趙武作為主賓,但他旁邊是自認“王”爵的楚靈公,這就出了問題了。趙武坐在席位上享受“三獻”,宋國即使按公爵待遇對待楚靈公,也得享受“九獻”,於是,很可能楚靈公喝酒的時候,趙武只能幹看著。而趙武的建議是:既然獻酒的次數無法統一,乾脆大家都獻酒一次即可。
宋國國君剛獻酒的時候,楚靈公就很大不樂意。自家是君王,或者君主,趙武才是一個正卿。宋國國君竟然先給趙武敬酒,忽略了旁邊身穿鳥羽衣的自己,豈有此理!楚靈公當即想發脾氣,子蕩有眼色,他趕緊以目示意。而伯州犁不好表態,他其實是想反對的,但考慮到楚君最近對他的諫議越來越反感,他決定:乾脆低頭不說話。
楚靈公掃了一眼大臣,見到大臣都採取預設態度,猛然間他想起,這是在宋國,宋國一向是晉國的鐵桿盟友,他們向來不在意楚國人的感受,為了壓迫宋國人屈服,楚人曾經圍城一年,但宋國“易子而食”也不屈服。從那時起,楚國人怕了宋國人的堅強,他們從此未曾侵犯宋國。
相比一打就屈服的鄭國,宋國人骨頭特硬。宋平公以趙武為主賓,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因為他們本來就是百年盟友。若揪住這個小辮子鬧事,宋國人不會屈服,晉國只會力挺宋國……這是場註定沒有收穫的吵鬧,難怪子蕩都覺得沒有必要。真要鬧起來,下不了臺的很可能是自己,何必吶?
楚靈公重新坐穩,耳中隱隱聽到“一獻”的詞語,他又想發飆了,但伯州犁輕輕一句話,再度打消了楚靈公的怒火。伯州犁輕聲讚歎:“武子這是給我們留面子啊!以“王”禮還是以“公”禮獻酒,我們都不合適接受,不如“一獻”吧!”
沒錯,楚國雖然被逼無奈向周王室納貢了,但楚人私底下還是認為自己是“王國”,稱呼自己的國家領袖依然用“大王”。在這種情況下,當著列國諸侯的面接受“九獻”之禮,那就是再次公開承認自己的“公”爵地位……既然這樣,還不如採用模糊處理,接受“一獻”之禮。
“太好了,一獻即可……”楚君脫口而出。話音剛落,伯州犁一付恨不得捂住他嘴的姿態,連子蕩都捂住眼睛,露出“我不認識他”的神情。楚靈公一怔,頓時臉紅了。
身為貴族,要講究貴族風度。別人在談論招待你的待遇,你即使偶爾聽到了,也要裝做沒聽到的樣子。別人說話你在竊聽,還大聲插嘴發表自己的意見……即使按楚國標準,這也是很粗俗的表現。羞愧的楚靈公只想找個地縫鑽下去,一貫好面子的他竟然當眾出了這麼大的醜,簡直不想活了。
於是,宋平公來到面前敬酒。楚靈公都沒顧上挑剔,他只想快快結束這場酒宴,以便找個地方藏起來。宋平公嘴一張一合唸誦著詩詞,楚靈公一句也沒聽到,等宋平公離開,轉向他人敬酒,大家的目光也轉向了被敬酒者,楚靈公好不容易喘口氣,悄問伯州犁:“他剛才說的什麼祝酒詞?”
伯州犁低聲回答:“鹿鳴:呦呦鹿鳴,食野之苹。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將。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這首詩怎麼樣?”楚靈公關切的再問。“大雅!”“嗯,我的意思是……比獻給趙武子的詩如何?”“均是大雅之音。”“咦,歌詞好像短了點……我還是喜歡人對我說:君子萬年。”
沒文化啊沒文化,伯州犁都快嚎啕了,詩歌,它能用長短來論好壞的嗎?
此時,宋平公敬酒敬到了一位陌生人面前,此人一副君主打扮,但在場的國君們都不認識他。宋平公猛向左右使眼色,卻無人上前介紹。而對面的國君也似乎初次參加這樣的盟會,宋平公站在他面前半晌,他手足無措,居然不知道自我介紹。
執牛耳者、魯襄公走上前來,低聲解釋:“這位,似乎是隨齊國使臣國弱而來的,元帥把他安置在君主席位上,似乎認識他。”
上席的趙武見到敬酒禮進行不下去,他低聲吩咐身邊的魏舒。魏舒連忙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