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她一下子把小善摟在懷裡,緊緊抱住。她蹲在地上,把臉緊緊貼在兒子臉上。
走到一號門口,錢少奶奶習慣地站住了,可是錢先生連朝大門都沒瞧一眼,就慢條斯理地走了過去。
祁家大門外站了一群人。大夥兒見了錢先生,都想跑上前來,可是誰也沒挪窩。錢先生是大家的好鄰居、老朋友,英雄。他穿了一件舊的藍布僧袍,短得剛剛夠得著膝蓋。他的頭髮全白了,亂蓬蓬的,雙頰下陷,乾巴巴的沒有一點血色。他外表上並沒有什麼英雄氣概,渾身滿布戰爭的創傷。大家不禁相互打量了一番,他們自己的衣服也很破爛,每個人的臉都瘦骨稜稜的,白裡帶青。大家又朝小羊圈掃了一眼,家家戶戶,大門上的油漆已經完全看不出來了,牆皮也剝落了。一切都顯著淒涼,使人不忍得看。
說相聲的方六,點起一小掛鞭炮,按老規矩歡迎英雄歸來。
大家都想第一個跟錢先生拉手,又都不約而同,一致把優先權讓給了祁老人。祁老人雙手捧著錢先生的手,只說了一句:“到底回來了!”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他想起了天佑。在小羊圈,論年紀,身量和人品,就數錢先生跟天佑最相近。錢先生熱烈地握住老人的手,也說不出話來。
老三想把歡迎會弄得熱熱鬧鬧的,一個勁往裡讓著街坊:“進去吧,裡面請,到院子裡頭喝一盅。”
祈老人轉過身來,站在門邊讓錢先生,嘴裡不住地說:“請!請!”
錢先生的確想喝一盅。他起過誓,抗戰不勝利,他決不沾酒盅兒,今兒他可得喝上一大杯。
他走進大門,邊走邊跟高第,天佑太太和劉太太打招呼。
祁老人等大家都進了院子,才慢慢跟了進來。瑞全早就跟大家夥兒說笑開了,瑞宣在一邊等著攙爺爺。走了幾步,老人點了點頭,說:“瑞宣,街坊都到齊啦?得好好慶祝慶祝。”他臉上逐漸現出了笑容。
“等您慶九十大壽的時候,比這還得熱鬧呢。”瑞宣說。小羊圈裡,槐樹葉兒拂拂地在搖曳,起風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