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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大夫覺得紅鼻子與敵兵的刺刀有相等的可怕,沒敢再說什麼,象條小魚似的溜開。看見了瑞宣,他彷彿立刻感到“這是個好打交代的人”。他又挽了挽袖口,眼睛躲著病人,而去挑逗瑞宣。

瑞宣心中也急,但是老實的狗見了賊也不會高聲的叫,他還是婆婆媽媽的說:“醫生,請來看看吧!病得很重!”“病重,並不見得難治。只要斷症斷得準,下藥下得對!斷症最難!”大夫的眼始終沒看病人,而很有力量的看著瑞宣。“你就說,那麼大名氣的尼古拉,出診費二百元,汽車接送,對斷症都並沒有把握!我自己不敢說高明,對斷症還相當的,相當的,準確!”

“這位老先生是被日本人打傷的,先生!”瑞宣想提出日本人來,激起大夫一點義憤,好快快的給調治。可是,瑞宣只恰好把大夫的話引到另一條路上來:“是的!假若日本醫生隨著勝利都到咱們這兒來掛牌,我就非捱餓不可!我到過日本,他們的醫藥都相當的發達!這太可慮了!”金三爺在外屋裡發了言:“你磨什麼豆腐呢?不快快的治病!”

瑞宣覺得很難以為情,只好滿臉陪笑的說:“他是真著急!大夫,請過來看看吧!”

大夫向外面瞪了一眼,無可如何的把錢先生身上蓋著的夾袍拉開,象看一件絲毫無意購買的東西似的,隨便的看了看。

“怎樣?”瑞宣急切的問。

“沒什麼!先上點白藥吧!”大夫轉身去找藥箱。“什麼?”瑞宣驚訝的問,“白藥?”

大夫找到了藥箱,開啟,拿出一小瓶白藥來。“我要是給它個外國名字,告訴你它是拜耳的特效藥,你心裡大概就舒服了!我可是不欺人!該用西藥,我用西藥;該用中藥,就用中藥;我是要溝通中西醫術,自成一家!”

“不用聽聽心臟嗎?”瑞宣看不能打倒白藥,只好希望大夫施展些高於白藥的本事。

“用不著!咱們有消炎的好藥,吃幾片就行了!”大夫又在小箱裡找,找出幾片白的“布朗陶西耳”來。

瑞宣曉得那些小白片的用處與用法。他很後悔,早知道大夫的辦法是這麼簡單,他自己就會治這個病,何必白花三十元錢呢!他又發了問,還希望大夫到底是大夫,必定有些他所不知道的招數:“老人有點神經錯亂,是不是——”“沒關係!身上疼,就必影響到神經;吃了我的藥,身上不疼了,心裡也自然會平靜起來。要是你真不放心的話,給他買點七厘散,或三黃寶蠟,都極有效。我不騙人,能用有效的中國藥,就不必多教洋藥房賺去咱們的錢!”瑞宣沒了辦法。他很想自己去另請一位高明的醫生來,可是看了看窗外的月影,他只好承認了白藥與布朗陶西耳。“是不是先給傷口消一消毒呢?”

大夫笑了一下。“你彷彿倒比我還內行!上白藥用不著消毒!中國藥,中國辦法;西洋藥,西洋辦法。我知道怎樣選擇我的藥,也知道各有各的用法!好啦!”他把藥箱蓋上,彷彿一切已經辦妥,只等拿錢了。

瑞宣決定不能給大夫三十塊錢。錢還是小事,他不能任著大夫的意這樣戲弄錢詩人。說真的,假若他的祖父或父親有了病,他必定會盡他該盡的責任;可是,盡責任總多少含有一點勉強。對錢詩人,他是自動的,真誠的,願盡到朋友所能盡的心力。錢先生是他所最佩服的人;同時,錢先生又是被日本人打傷的。對錢先生個人,和對日本人的憤恨,他以為他都應該負起使老人馬上能恢復健康的責任——沒有一點勉強!

他的眼睜得很大,而黑眼珠凝成很小的兩個深黑的點子,很不客氣的問大夫說:“完啦?”

“完啦!”大夫板著瘦臉說。“小病,小病!上上藥,服了藥,準保見好!我明天不來,後天來;大概我一共來看四五次就可以毫無問題了!”

“你用不著再來!”瑞宣真動了氣。“有你這樣的大夫,不亡國才怪!”

“扯那個幹什麼呢?”大夫的瘦臉板得很緊,可是並沒有帶著怒。“該怎麼治,我怎麼治,不能亂來!亡國?等著看吧,日本大夫們一來到,我就非捱餓不可!說老實話,我今天能多賺一個銅板,是一個銅板!”

瑞宣的臉已氣白,但是不願再多和大夫費話,掏出五塊錢來,放在了藥箱上:“好,你請吧!”

大夫見了錢,瘦臉上忽然一亮。及至看明白只是五塊錢,他的臉忽然黑起來,象疾閃後的黑雲似的。“這是怎回事?”

金三爺在外間屋坐著打盹,大夫的聲音把他驚醒。巴唧了兩下嘴,他立起來。“怎麼啦?”

“憑這一小瓶,和這幾小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