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那面秋水雲煙繡在藍白色的冷光下便顯得更加寂寥蕭殺,看得幽夫人無趣地放下了銀針。本來秋水雲煙繡就是極難的一種繡法,是僅用黑,白,銀,這三種顏色的絲線在薄如蟬翼的輕羅上繡出如浩淼煙波般的縹緲仙景,這樣一來便對繡者的耐心,細心和技巧有著極高的要求。若是有一點差池,那仙景便成為混沌一團,說得粗俗點,會難看得好像一坨雞屎落在昂貴的輕羅上。
幽夫人已經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來繡這面秋水雲煙繡,每天只繡一點點便耗盡許多工夫,弄得她時常脾氣不佳。不過,身在這寂寂深宮,還有什麼可以打發時間的呢?
前些日她得了王的寵愛,日子便過得快些。後來不知從哪兒冒出個漂亮的孌童,朝露般的寵愛隨即蒸發。王的薄情她不是不明白,只是王對那孌童卻是好得過了頭,好像不是玩玩兩三天就扔的那種。於是她便試了試那孌童,倒是叫自己大吃一驚,對方絕不是那種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角色。這叫她的好奇勝過了最初的嫉恨,甚至想給那孌童提醒一下伴君如伴虎。待到那王要迎娶孌童為魔界之後的訊息傳出,她心下了然,王給那孌童的寵愛不僅僅是一朝一暮,或許還摻雜了些真心吧。
她想要的真心已然不復存在,因此也毫不奢求另一個。
她對著那面剛開了個頭的秋水雲煙繡彎彎嘴角,明日再繡吧,自己今天是一點耐心也沒有了。
想想前幾日的事,姒姬死人一個,熙姬一個活死人,明姬受刑禁足,這後宮一時間徒然安靜了許多,也不那麼熱鬧了,想起來卻是無聊了許多,連個明爭暗鬥的對手也沒有。
她厭煩似地垂下了眼皮,正當她站起身想離開時,一隻黑色的蝴蝶鬼魅般飛入宮殿,翩然降落在那面秋水雲煙繡上,扇了扇烏黑的翅膀,便停著不動了。
有意思,居然敢落在我費盡心血的繡面上。幽夫人輕輕抬手,一手拇指與中指相觸,便旋起一個黑色的小球。手掌一翻,小球迅速彈開,急速擊向那隻不知死活的蝴蝶。
蝴蝶來不及躲開,被小球一擊即散為黑色的輕煙。
幽夫人微微吃了一驚,卻見那黑煙緩緩下沉,落在近灰的繡面上,如有誰執筆寫字一般,在繡面上流暢地書寫下一行行蠅頭小字。
那蒼勁雋永的字型彷彿將那段深藏在心底的記憶迅速撈起,激得她心頭巨震。幽夫人急忙四下望了望,無人。她又佈下結界,方放下心來仔細閱讀那些字。
那些字連起來是一封不太長的信,卻看得幽夫人的一顆心既欣喜,又蒼涼,還有許多感慨與迷惑……
你還記得我……
她垂下眼睫,蓋住褐色的眸子,雙手緊緊攥住華麗的衣袖,努力壓制住心頭湧起的百般思緒。
當幽夫人一個字一個字看完那封信之後,黑煙便嫋嫋散去,秋水雲煙繡依然清晰如前,碧海長天,風起雲湧。她收了結界,看著那些藍白色的燈火,漸漸感到倦意,便有些無力地斜靠著軟榻,閉上眼睛。思緒起伏,那些字彷彿還在眼前浮動。
我真的沒法拒絕你的要求呢,誰叫我欠你的人情呢?不過,難道你不知道你也傷過我的心麼?她露出一個嘲諷的微笑,一隻玉臂托起高卷的髮髻,閒閒地梳理起被自己藏了許久的往事。
身為影族族長的嫡女,她生來便是金尊玉貴的大家閨秀,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若是可以,她要那天上的月亮,高貴的族長父親也會奮力去摘下來,只為哄得心愛的寶貝笑嘻嘻地叫爹爹。
被精心呵護的寶貝逐漸長大成喜歡四處遊玩的小姐,已經會使喚家裡一圈大大小小的侍衛奴婢。
春花爛漫,草長鶯飛,她當然不會錯過那段好時光,卻不願帶上一幫嘰嘰喳喳的侍婢,因為她們總在自己的耳根吵著:“小姐,您別去那麼遠的地方,不然族長大人會責罰奴婢們。”“小姐,您爬得那麼高,摔下來就麻煩了。”“小姐,這花刺太多,會扎到您的手,要是被族長髮現……”真是煩死了!直到她給每人抽上一鞭子,那些惱人的傢伙才消停。
一陣馥郁的清香隨風吹入髮絲,沁入鼻子,好香!她循味望去,不遠處佇立著一株高大的芙蓉蘭,朵朵粉紫的花猶如一個個小小的繡球,煞是可愛。她曾經聽家裡的媽子說過,有的小姐會站在高高的繡樓上拋下繡球給相中的如意郎君,然後就結成眷屬。看著那粉紫的芙蓉蘭,她突然有點臉紅,腦袋裡想著再怎麼樣也要摘一朵下來玩玩。
主意打定,馬上實施。她立刻擼起寬大的袖子,裙襬也紮了起來,退後幾步,鼓起一口氣,蹬蹬蹬,一個箭步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