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他也許會考慮考慮,給我一個可或不可的答覆,但是也可能直接放棄,然後暴打我一頓。分析來分析去,可的可能性還是很小啊。緋夜一下子苦惱起來,但是面上仍不動聲色。
輕紗之後好像有人走了過來。
微風徐動。
出現在緋夜眼前的先是一雙看不出面料的灰色靴子,靴子往上是長長的袍子下襬,仍是灰色的,看似輕盈,實則厚重。簡單的灰色腰帶束出男人蘊含力量的腰部,再往上——一雙極淺的銀色眸子,似乎只看得清黑色的瞳孔,緋夜一怔,那凌厲的眼神彷彿一把利刃瞬間刺進了他的心臟!他驚得向後一倒,跌坐在地板上。
等他定住心神,面前又只剩層層輕紗。
我什麼也沒有看清呢,一看見那個鬼王的眼睛,彷彿什麼也記不住。
亦澤在遠遠的地方回答他,“在本王答覆特使之前,特使不可離開王宮,且要遵從本王的王令。”
緋夜一聽就傻了眼,不可離開——變相軟禁?遵從王令——乖乖聽話?那句話毫無讓他拒絕的餘地。天,鬼才知道鬼王什麼時候做出答覆。一天,一月,一年,還是一百年?如果他不答覆我,那我豈不是要在這裡無止境地等下去?先前還嘲笑地以為鬼王是自己囚禁自己,現在看來,鬼王把自己也拉進去了。也許數百年的自我監禁會造成心靈上的扭曲,精神上的壓抑,人格上的變態。幾千歲老鬼的心態絕對不是我這三百多歲的年輕人可以揣摩的。讓我想想,哎,就先待在這裡從長計議吧。畢竟鬼王沒有把我一刀砍了,而是把我留了下來。嘿,既然我留在這裡,那麼我也有同樣大把大把的時間來說服他!
主意打定,少年原先的驚懼,憂慮,鬱悶被自信和勇氣所代替。他覺得沉悶許久的鬥氣又重新被鼓舞起來了,黃黃的小臉上不禁出現淺淺的笑意。
他在原地坐了許久,也不見亦澤再次發話,更不見有宮人進來招呼他去某處休息之類。他不由得懷疑,難道要把我扔在這裡?
輕紗拂到他的臉上,好像一隻溫柔的手。少年鬼使神差地站起來,向著輕紗之後走去。
輕紗後沒有人。
正中央放著一張罕見的橢圓形的彩玉榻,榻邊雕刻著各種各樣的花朵枝葉,彩玉嫣紅和蔥綠之色很合適地配上去,鮮活如真。在扶手處還刻了條纏繞於上的小蛇,乖巧地吐著小信。榻上放著大小不一的軟枕,枕上繡著不同的圖案。緋夜突然起了好奇心,拿起幾個一看,有的繡了花鳥,有的繡了房屋,有的繡了人物,本以為是善於織繡的宮人所繡,但是那些圖案良莠不齊,有的還算上品,有的卻是針腳不齊,還有的明明沒有繡完,就草草收尾。更可笑的是,有的只繡了幾個字,字繡得歪歪斜斜。
“雲下我自舞,難有星與月……”緋夜輕聲念出,雖然他鮮讀詩文,但是也能感覺這詩不過爾爾,唯有那詩中一份深藏的寂寞動人心絃。
榻後一面繪著錦繡花鳥的屏風,榻兩旁各有一個白玉茶几,茶几上放著小巧秀氣的水晶瓶,沒有水,也沒有花。
像亦澤那麼威嚴深沉的人會有這麼閨房的一面?看不出來呢!緋夜吐吐舌頭,不過這彩玉榻躺上去還確實非同一般的舒服,那玉不知道是什麼材質的,摸上去居然還比較軟,哎呀,我真是太享福了,緋夜抱著一個軟枕想,很快就閉上眼見周公了。
彷彿沉入一個甜蜜而黑暗的夢,夢裡是熟悉的魔月森林,妖異,親切。無數繁茂的鮮花,嫩草,柔枝從荒蕪的大地上破土而出,放肆生長。四翼藍龍呼嘯著從山峰間滑翔而過,旋角羚羊爭先恐後地躍過山澗,黑鱗巨蛇緩緩爬過樹下岩石,寬嘴沙鱷從沙裡浮出扁平的腦袋望向放射萬里光華的圓月。
月下一人形影煢立,流淌在他臉上的月光猶如一點點淚珠。
師父!緋夜急步上前,緊緊抱住他,把頭靠在他寬厚的胸膛上,雙手摟住那細瘦的腰身。就如同很久之前,自己像小貓一樣偎依在師父寬大溫暖的懷裡,汲取來自這個並非親人卻勝似親人的男人的愛。師父,師父,你怎麼忍心讓我離開?
對方沒有回應,可是緋夜不在乎,他只想就這麼一直,一直抱著師父。那些過往的一點一滴,我和師父的美好回憶,永遠留在這裡吧,永遠不要離開。
突然懷裡一空,偎依的男人化為千萬片琉璃色的花瓣,破碎,飛舞……
“師父!”緋夜大叫,心臟也好似碎成千萬瓣散開,一時間彷彿失去所有的感覺。
他想醒來,但是那種無力與悲傷纏繞著他,猶如沒有盡頭。
這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