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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是本分孩子好,你就說劉梅吧,那孩子多本分,從小就懂得持家過日子,從來不跟外界接觸。”

“我知道了,”我的心很亂,不想聽他嘮叨了,“我聽你的還不行嗎?”

“真的?”我爹停止了擦眼鏡,那隻眼睛悠忽亮了一下。

“最近很忙,過一陣再說,”我打了一個哈欠,“讓我自己待會兒,我累了。”

我回屋躺下,感覺很空虛,腦子亂麻一樣地糾纏成一團。我爹說的也有他的道理,可我絕對不能聽他的,因為我對那個劉梅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心裡只有芳子,芳子的一笑一顰似乎都深入進了我的骨髓,讓我一想起她來,全身就有一種麻醉的感覺,彷彿一撮鹽融化在水缸裡,鹽消失了,可是整缸水都滲透了苦澀的鹽味。

九月的一天,晚上吃飯的時候,我爹忽然問我:“聽說你跟那個叫芳子的沒有來往了?”

我一下子吃不進去了,一丟筷子:“你少管我的事兒。”

我爹不生氣,笑眯眯地說:“我兒子不錯,知道那樣的女人靠不住。”

我的確有些日子沒見過芳子了,我抓起他的酒杯猛地灌了一口:“這你就滿意了?什麼人嘛。”

我爹邊給自己添酒邊訕訕地說:“兒子,你可別怨人家劉梅,是我去找的芳子。”

“啊?!”我一下子愣住了,這事兒我還真不知道,“你去找她幹什麼?”

“我去問問她在哪裡上班呀,”我爹好象是做好了與我舌戰的準備,“這也是為了你好。”

“好好,你厲害……”我的胸口像是被掖進了一隻拳頭,堵得生疼。

“我也沒多說話,”我爹呷口酒,慢條斯理地說,“我就問她工作怎麼樣?姊妹幾個……”

我一摔筷子衝出門去,腦子像是要爆炸了。我奔跑著穿梭在一條條的衚衕裡,像一隻沒有腦袋的蒼蠅,我萬萬沒有想到我爹竟然揹著我去找了芳子!我能夠想象出來芳子見了我爹會是個什麼樣子,她的性格根本接受不了我爹的那些問話。而我爹肯定也不會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只是問了人家的工作和家庭,他一定是旁敲側擊地讓人家離我遠點兒……我欲哭無淚,站在衚衕裡大聲喊,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樓上一個老頭探出腦袋訓斥我,說我是個神經病,我抓起一塊石頭就砸了過去,我沒有力氣,石頭在半空劃了一條弧線掉在一灣泥漿裡,像是炸開了一個手榴彈。

孤單地在衚衕半腰坐了一會兒,天就開始下雨了,很大,到處都是乒乒乓乓的聲音。我需要找個人來幫我拿拿主意,去胡四飯店找胡四,不在,我直接去了胡四老婆的美容店,胡四老婆問我是不是來找芳子?我說是,我很想她。胡四老婆說,她走了半個多月了,連聲招呼都沒打……我忘記了說聲謝謝,就那麼失魂落魄地走在瓢潑般的雨中。

芳子不見了,她突然就從我的視線裡消失了。那些日子我找瘋了她,幾乎把自己“熬煉”成了一條疲憊的瘋狗,我找遍了所有認識她的人,找遍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終於失望。我跟胡四一起分析她突然失蹤的原因,胡四說,不關你爹的事,女人的心像天上的雲彩一樣,她不定這是又犯了什麼神經呢,最大的可能是,她想“化驗化驗”你對她的感情,別理她,悶她一陣就好了。也許胡四說的對,可是我總是放心不下,整天懸空著心,走路都深一腳淺一腳的。

整整一年多,我沒有見著芳子,她從我的記憶裡一點一點地剝落。忙起來以後我很少能夠記起她了,我以為她會漸漸被我遺忘的,可是多年以後我才發現,她已經在我的心裡紮下了根,我已無法將她從我的記憶裡剔除。我曾經在吳胖子開的一家飯店裡接過芳子的一個電話,她是找吳胖子的,吳胖子神態曖昧地讓我接電話,我一下子就聽出了她的聲音,幾乎窒息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記得她問了幾聲“你是誰”,然後輕輕掛了電話。我欲哭無淚,突然感覺自己有些脆弱……風從玻璃門的縫隙裡吹進來,我蹲下身子,下意識地抱緊了膝蓋,我感到膝蓋冰涼,彷彿有一根針被什麼東西拖著,沒命地往我的骨髓裡面鑽。我丟掉話筒,用雙手不停地摩挲膝蓋……我就那麼樣,採取一種狗一般的姿勢,蹲在那個叫做一路歡笑的飯店裡,蹲在那個初夏的午後,長時間地望著門口匆匆而過的人流。

我有些怨恨我爹,我明白芳子不會再次在我的眼前出現了……我恍惚看見她奔跑在午後燦爛的陽光下,路邊的一切像風一般掠過她的身邊,她漫無目的地跑著,風舞動她的長髮,像舞動一面黑色的旗幟,這面旗幟獵獵作響,與她一起消失在陽光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