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拄天山地區發大水,莊稼顆粒無收。多少人逃荒要飯,背井離鄉,餓殍四野,哀鴻遍地。但是,靖衛團團總、惡霸地主劉松德,還是三天兩頭派人逼租。
有一天,關華娘挎上討飯籃子,讓他提著打狗棍子,說:
“小華子,走!”
爹不讓去,衝著娘嚷起來:“凍死迎風站,餓死不彎腰。今年咱抗租,抗定了!沒了吃,去吃大戶。”說死了不讓娘去要飯吃。
看看爹和娘爭執起來,小華子推開柵欄小街門,自個兒溜出來,想在外頭等娘。
他沿著大雁河走著,一路百無聊賴地用棍子打著水面上漂浮著的枯枝敗葉,來到六碑九孔橋,上了橋,又敲打著橋上的石礅子。
“哈哈……”
突然,一陣朗朗的笑聲。他抬起頭,看到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子,挎著小籃兒,正站在他眼前,笑他。
“哎,問你哪!”小姑娘仍然笑盈盈地問,“幹嗎和它們過意不去呀?它們招你啦,還是惹你啦?”
小華子有點兒生氣了。
“你幹嗎管那麼多?”他含怒地反問,眼睛帶著敵意,“招沒招,惹沒惹咋的啦?俺願意不是?!管呢!石礅子是你們家的,你不讓?”
“這些石礅子給俺,俺也不要!”小姑娘憋住笑,眨動著黑豔豔的一雙大眼睛,“你和誰生氣了吧?要不,你幹嗎打它們呀?”
真是多事!小華子不願再理她。他回頭望望,娘還沒來,抬頭看看天,太陽已升得老高,天快晌午了。從清早到現在他一口東西沒吃,餓得肚子嘰裡咕嚕地亂響。
大雁河的南岸,六碑九孔橋的下頭,離小華子他們不遠,一些破敗的石屋,鱗次櫛比。門前一群雞正在覓食,洗土澡,咯咯地叫著。大雁河的北岸,是蘭陵村的幾家大戶,靠河岸的一條大道北側,是一溜青堂瓦舍,漆黑的大門。有幾輛大車,正從東邊的小土坡上下來,車上放著些空麻袋,一定是劉松德的大車,到外莊收租糧,空車回來了。
那女孩子,看著眼前英俊的少年,正扭著頭,用一雙仇恨的眼睛,盯著河北岸大道上的膠輪大車,臉色越來越不好看。接著,只見他激憤地喘口粗氣,用手裡的棍子使勁敲了一下石礅子。對他眼下的心情,小姑娘猜到了幾分。她不再笑了,眼睛裡流露出強烈的同情和憐憫。
“等一下!”小姑娘喊著,跑了幾步,從後頭追上來,掀開籃子,從裡面拿出一塊地瓜,遞給他。
小華子淡淡地看了看,理也不理,扭頭又走。小姑娘一把扯住他,激動地說:
“咋的啦?嫌少?”
小華子這才注意到:小姑娘那麼認真,那麼誠摯,那麼激動,原本白嫩的小臉,這會兒也紅漲起來。十六七的少年,感激地、非常誠懇地說道:
“謝謝你,俺不餓,你留著吃吧!”
小姑娘有些著急:
“給你的嘛,你幹嗎不要?”
“不要。”
“不要不行!”
“俺不餓。”
“不餓不行!”小姑娘急得說走了嘴。
秘密戰 第二章(4)
小華子瞅著她,開始喜歡她的耿直,她的真摯,便像對親妹妹一樣笑笑,問道:
“你叫啥?”
“小纓子。你呢?”
“小華子。你是哪個莊的?
“四王莊。”
“你幹嗎到俺蘭陵?”少年問。
“路過。”
“到哪兒?”
小纓子一雙美麗的眼睛潮溼了。她低著頭,半天沒吭氣,忽然抬起頭,憤恨地說:
“抵債!到劉松德家抵債!”
小華子猛一怔,驚訝地問:
“抵債?”
小纓子告訴他:爹因為交不起租糧,借了劉家驢打滾的債,還不起,劉家就死逼活拉地硬把她拽去抵租糧,抵債款,那時她才九歲,如今三年多了。
小華子極為同情地看了她一下。相同的命運,無形中把他們聯結得更緊密了。
“那你咋老是樂呢?”小華子笑著問她。
“不樂,俺成天哭?”小纓子回答說,“何必呢?左不過就這個樣兒,天塌下來大家一塊兒死,幹嗎苦自個兒?俺才不呢!抵債就抵債,有一天俺非要算他的賬不可!”
小華子一愣,睜著一雙帶著敬意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他想起爹,爹正在鼓動窮哥們兒抗租抗糧。他攥緊小拳頭,可勁往石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