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紀最大的城門老卒冷笑一聲,百無聊賴地擦著身上那把看上去已經用了很久的刀,動作輕柔而認真。別人都知道,他說是不想打仗,但對於隨身兵器卻很愛護,常對人說若真的遇到戰事,那就是比什麼都可靠的搭檔,久而久之也就沒人再就這一點打趣他。
就在幾個兵卒三三兩兩閒聊之際,突然那擦刀的老卒耳朵動了動,彷彿聽到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他立刻放下手頭的事情猛然彈跳了起來,厲聲說道:“戒備,上拒馬,這至少有五六十騎人,是戰馬!”
誰都不會懷疑這老卒的話是否危言聳聽。此人已經四十有六,在隴右從軍二十餘載,前後經歷了幾任隴右節度使,最靈敏的就是耳朵,因此大軍進發時常常會被賞識他的將軍用作為哨探。故而在他這一聲喝之後,守卒們立刻一面往裡頭通報,一面命人擺出鐵拒馬。即便是杜士儀,事先若沒有知會河州而突然帶著牙兵到來,他們也會一樣如此防範,這是作為邊境重鎮的起碼守禦原則。等到前方煙塵漸漸明朗,能夠看到一隊騎兵由遠及近的時候,城門內外已是戒備嚴明。
雖只幾十人,卻也不能馬虎大意!
那一行人疾馳近前後,便有一騎人排眾而出,高聲叫道:“陛下欽使到河州了,快讓路!”
欽使之前抵達鄯州湟水城的事,不多時便已經各州盡知,下頭的軍民將卒偶爾也會議論兩句。可是,這畢竟距離他們太遙遠了,此前那個厲聲吩咐眾人戒備的老卒便毫不動容地端詳著來人,隨即大聲說道:“河州枹罕城正當邊境,抵禦羌戎,從多年前便有條令,但凡入城超過三十騎者,出示過所公驗,否則一概不許入城!”
周遭的其他士卒都在驚訝於欽使抵達之事,根本沒料到這老卒竟是在這當口還敢如此秉公辦事,一時都為其捏了一把冷汗。他們都這般驚訝,那剛剛高喝讓路的護衛就更加又驚又怒了。還不等他開口,後頭就有一人超過了他,除卻滿身風塵之外,身上竟還血跡斑斑。
“我等在路上遇到吐蕃兵馬,此乃緊急軍情,你一介小卒,竟敢耽誤這十萬火急的軍情?”
那老卒聽其言,再辨這一行人的形色,雖聽到身後幾個袍澤都在低聲提醒他不要硬抗,他卻冷冷說道:“軍中信使若逢緊急軍情,確實可以立刻入城不受查驗,然則為防敵軍趁機賺城抑或是別的意外,若無公驗過所,只許放不超過三人入城,若敢違此規者,按照軍令,立斬不饒!”
牛仙童本以為能夠順順利利進入枹罕城,繼續自己那萬無一失的計劃,沒想到光是在城門口便已經繼續不下去了。一個護衛上前叫不開人讓路,邱武義親自上去竟也仍然被人擋了回來,一時氣怒之下,他登時高喝道:“來人,將這竟敢攔阻朝中欽使的大膽狂徒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今次跟著牛仙童來河隴的人,全都是他暗地裡在北門禁軍當中千挑萬選出來的,對他俯首帖耳惟命是從,因此,他這話音剛落,左右立刻有二人拍馬衝出,爭先恐後朝那老卒衝了過去。然而,那老卒見狀幾乎想都不想便吹響了胸前掛著的竹哨,剎那之間,就只見城門口一時間湧出了眾多手持刀槍的兵卒,而城牆之上亦是人頭攢動,一時間拉弓上箭,也不知道多少閃著寒光的鋒銳箭頭對準了下頭的一行人。
“若敢衝城門者,便視為敵寇!”
那兩個禁卒本想在牛仙童面前顯示一下自己勇武,此刻幾乎是險之又險地勒馬停住,臉上全都露出了驚疑不定的表情。這時候硬衝上去,不知道會不會真的成為眾矢之的,而要是退回去,他們在牛仙童面前的臉就全都丟光了,於是,兩人只能策馬僵立在了那兒,竟是進退兩難。
面對這一架勢,牛仙童只覺得後背心汗毛根都立了起來。他毫不懷疑如果再繼續僵持下去,只怕真的會被人藉機幹掉,到時候即便杜士儀會遭到和張審素同樣的下場,可自己先得把命都丟了!而這時候,身後一個打扮低調的隨從亦是上前低聲提醒道:“欽使,好漢不吃眼前虧,待進了城接管軍政大權,再作計較!”
牛仙童硬生生忍下這口氣,沉著臉吩咐人拿著他那蓋著京兆府鮮紅大印的欽差過所上去。果然,那老卒仔仔細細驗看過之後,這才淡然若定地說道:“移開拒馬,讓路!”
儘管那些城門守卒還是手忙腳亂地上前搬開拒馬讓開了通路,可是,在這區區枹罕城門就洩了銳氣,牛仙童仍是不免心頭震怒,因而,在被簇擁著入城的時候,他突然策馬停住,冷冷盯著那老卒看了好一會兒,這才沉聲問道:“很好,本欽使到鄯州湟水城時,連杜大帥都要親自迎接,敬禮備至,卻沒想到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