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的佛寺,也是具有神祠之名的寶地,統兵主將一直都嚴格控制僧人的數量,以防麾下兵馬因為信佛而失了征戰之心,就連雜役都嚴禁僱傭,阿茲勒他們這些送上門的胡兒自然就成了免費的勞工。即便小小年紀的他們憑勇力能夠打贏拂雲祠中那區區一二十個僧人,可那會讓他們轉眼間失去立足之地,成為被滿城通籍的犯人!
吃的是發黴的粟米,偶爾能夠見著一點油腥,蓋的是不能蔽體的薄氈毯,睡的是拂雲祠中最偏僻的房子,兩間屋子裡只是用稻草薄薄鋪了一層,就連葦蓆都沒有,大冬天裡只能彼此抱團取暖。午夜因為凍餓而醒過來的時候,阿茲勒也曾經想過自己死去的父母和家人,但那些記憶已經越來越模糊了。
“阿茲勒,你怎麼不吃?”
被人提醒了一聲,正在出神的阿茲勒這才回過神。他看了一眼手中,雖是粗瓷碗,但裡頭卻是黃燦燦的粟米飯,上頭蓋著幾片金黃流油的羊肉,蘿蔔青菜亦是透出一種新鮮的氣息。而這時候,其他人早已經狼吞虎嚥大口大口吃著這些食物,甚至有心急火燎已經吃完的人摸著肚皮,心滿意足地打著飽嗝。來靈州城的一路上,他們雖是胡餅管夠,可怎麼比得上這樣舒舒服服吃上一頓熱飯熱菜?
阿茲勒一邊快速填肚子,一邊卻又用眼睛掃了掃如今的屋子。和拂雲祠中那昏暗陰冷的小屋不同,這間屋子雖然陳設簡單,只是設了大通鋪,但鄰近十月,屋子裡已經開始燒起了炭,讓人從外頭到心裡都是暖烘烘的。最初聽說杜廣元竟是虛詞誆騙了他們的時候,他曾經很是憤怒,可如今杜士儀開口給出了那樣的承諾,就連一貫極其多疑警惕的他,竟也有些安心的感覺。
“誰是阿茲勒?”
眼見門前出現了一個少年從者,問了如此一聲,已經三兩口吃完的阿茲勒立刻站起身來,快步走到了那人跟前。還不等他開口相問,對方就側過身來,指著地上幾口大箱子說:“大帥吩咐,吃完之後都去好好刷洗刷洗,換上這些衣服,分發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一聽到這話,其他人頓時全都圍了過來,個個都是興高采烈。見有人甚至亟不可待就想衝上去搶,阿茲勒沒好氣地伸手攔道:“全都給我停手!這又不是在拂雲祠,也沒有那些只會拿我們取樂的和尚!一個個都去打了水來,把自己洗乾淨再換新衣!”
阿茲勒雖說力氣不是最大,武藝不是最高,但卻很會出主意想辦法,眾人能夠在拂雲祠中立足,很大程度都是靠他。於是,儘管不少人都用眼巴巴的目光看著那些箱子裡的衣裳,但還是趕緊去井邊提了水,也不嫌天涼,就那麼脫了衣裳赤條條地衝洗了起來,即便幾個女孩子都是如此。他們都是從最艱苦的環境中掙扎求存的胡兒,什麼禮義廉恥,什麼仁德智信,全都不如生存重要!
原本還打算問一聲是否要熱水的龍泉眼見這一幕,先是有些目瞪口呆,卻沒有生出任何輕蔑。他也嘗過顛沛流離之苦,如果沒有遇到人收留,也許他早就是荒原上的一堆枯骨了。等回到靈武堂中,向杜士儀稟報了那邊的情形後,他便告退了出來。因為這突然到來的幾十個胡兒,還有的是各種事情要準備。更何況,如今靈武堂中那位朔方節帥,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置,那就是中受降城中那場不大不小的胡人暴亂。
正如龍泉所想的那樣,杜士儀確實正在思量中受降城那場暴亂。杜廣元從中受降城出發時,城中一切井然有序,據小傢伙聲稱,並沒有看到任何暴亂的跡象,但也說自己本打算依足杜士儀的要求,在中受降城呆滿半年,卻是段秀實催了他即刻啟程上路的。因此,即便段秀實還未送來訊息,但杜士儀卻已經猜到,年長好幾歲的段秀實應該已經覺察到了某種端倪,這才把年紀還小的杜廣元給哄了回來,至於閻寬派兵護送,也不無送瘟神之意。
如果節帥長公子有什麼萬一,閻寬怎麼交待得過去?
閻寬關於此事的親筆呈報,這會兒已經送到了杜士儀的面前,上頭事無鉅細地寫著此事的前因後果。起源是一件再小不過的小事,可隨著有人煽風點火,繼而便成了席捲一條街的衝突和打砸。當最終守軍觸動鎮壓抓人後,中受降城看似已經平靜了下來,但據閻寬說,其中似有一種蠢蠢欲動的危機。而在末尾,那位中受降城主將不無謹慎地指出,正是因為段秀實在中受降城清查未登籍的胡人,方才有此亂。
這並不是指摘段秀實,而只是閻寬對於情勢的判斷。
“大帥,夫人來了!”
聽到門外龍泉的聲音,杜士儀當即站起身來。見龍泉推門請了王容進來,繼而悄悄掩上了門,他便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