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儀頓時哂然一笑。而這時候,姜度便懶洋洋地說道:“杜十九郎的醫術雖不是頂頂高明,但好歹還救過墜馬的我,料想你們家郎君未必會比我那會兒更嚴重。不想讓人救就抬回去,沒人攔著你們!”
沒有他這句話,柳家諸從者還要再躊躇,此刻卻連忙都讓開了。此時此刻,走到被平放在地上的柳惜明跟前,想起此人驕橫自大,一次又一次用各種各樣的下三濫手段算計別人,此刻卻和那中舉之後欣喜發狂的范進同樣光景,想到杜思溫悄悄透露給他,道是柳惜明先天便有俗稱羊角風的癲癇,只是柳家秘而不宣,他也是因緣巧合得知,杜士儀不禁冷笑了一聲,蹲下身徑直就在柳惜明的人中上重重掐了下去,隨即左手掏出針包,解開柳惜明的衣襟,閃電式地在其身上紮下三針,下一刻,他便聽到了一聲吃痛的呻吟。
看著抽搐漸漸停止,隨即緩緩睜開眼睛的柳惜明,杜士儀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輕輕叫了一聲:“柳郎君。”
儘管那聲音異常溫和,可是對於好容易清醒過來的柳惜明來說,聽在耳中卻有一種嗡嗡的回聲。然而,他很快就知道,這絕不是自己的錯覺。
“柳郎君所求,應該是解元,若爭不得,然後再求等第,我沒說錯吧?只可惜,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雖則王大郎並不是藏不住秘密的人,可王大將軍何等縝密仔細,能把宮中廄監都打理得井井有條,更何況這次平白無故背了這麼一個大黑鍋?所以,倘若知道柳郎君和王大郎在出事之前一度常常來往,屏退外人密談,你說王大將軍會作何感想?”
柳惜明這才一下子意識到,自己為何竟然會掉到那樣奇恥大辱的名次,一時目眥俱裂。然而,杜士儀並沒有就此打住,而是又似笑非笑地說道:“更何況,你這次實在是心太大了,膽子太大了。要把火頭燒到那兩位貴人頭上,而且最終還是險些王大將軍背黑鍋,你覺得訊息傳揚到那兩位耳中,會作何感想?關中柳氏,世代豪富,門第尊貴,可就因為你這不肖子弟闖出瞭如此一件大事,此番可不是這麼容易過關的!”
說完這聲音極低的一席話,他看也不看牙關咬得咔吱作響的柳惜明,徑直站起身來。然而,轉身才走了兩步,他便頭也不回地說道:“對了,太原王十三郎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再調養兩天就沒事了。只是竇十郎已經答應了我嚴查此事,只希望柳郎君挑選的人,能夠手腳麻利,收拾乾淨所有首尾。”
前頭杜士儀對柳惜明低聲說了些什麼,姜度和竇鍔都不甚瞭然,可此時此刻這最後一番話,他們全都聽清楚了。姜度自己被算計過一趟,如今早已形成了思維定勢,立時斷定這勾當是柳惜明乾的。而竇鍔則稍稍遲疑了片刻,待見柳惜明失魂落魄的樣子,他方才信了七分,心頭不禁分外鄙薄。
真才實學拼不過便玩這樣的么蛾子,活該今歲落在最後一名!關中柳氏教匯出這樣的子弟來,當家的真該一頭撞死!
“杜郎君,杜郎君!”
隨著這個聲音,張簡滿面紅光地快步衝到了杜士儀跟前,雖則使勁按捺那股狂喜的情緒,可壓了再壓,仍免不了露出了十分喜sè。他完全沒看到後頭柳家那些從者簇擁在當中的柳惜明,激奮不已地說道:“我邀了今歲京兆府等第的其他人,大夥開一個小宴如何?”
“光是開宴豈不無趣?我剛剛和杜十九郎說過了,平康坊北門南曲王七娘家,今ri各位不醉無歸!”儘管自己是已經出仕的人,但姜度絲毫沒理會這些,更不管張簡是否認得自己,幸災樂禍地又添了一句,“今天所有開銷都算是我的,我給各位慶功!”
至於慶的什麼功,自然只有他和杜士儀心中有數!
張簡滿口答應,又回去聯絡其他人,須臾眾人會齊彼此相見,說笑之後便齊齊往京兆府廨相謝試官。自始至終,就沒有人去看勉強坐直了身子,卻還在不住發抖的柳惜明半眼。然而,失神的柳惜明卻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些,心裡滿滿當當全都是恐懼。
沒錯,於奉不會有膽子給他這麼一個極盡羞辱之能事的名次,必然出自別人授意,而這個授意者應該不是很少與人為惡的源乾曜,是王毛仲的可能xing足有七分。而若是這羞辱並非結束,而是開始……那麼曾經讓他長鬆一口氣的京兆府廨夜審結案便只是讓他麻痺大意放鬆的假象而已!
他上當了,上大當了!
“郎君?郎君可好些了?”
看著身旁那些驚慌失措的臉,柳惜明奮力支撐著想要站起身,可試了好幾次,最終還是旁邊從者伸手攙扶,他才最終站直了身子,可雙股打顫根本不穩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