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粉輕勻。如此的淡妝雅服,倒不像是一個來出堂差的妓…女,更像是來了一個學堂的女學生。
煙波玉十分享受這種被男人矚目的感覺。女人的美永遠是透過男人來證明的,男人們不一定說,但是如果他們一看見你眼珠子就不會轉了,那就是最好的證明。不過,當她發現江澈只是隨大流瞥了她一眼就把頭轉回去了,那份很享受的感覺頓時就煙消雲散。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十三四歲的年紀裡,跟著先生學這首古詩時,煙波玉並不太理解詩中想要表達的情愫。可是這一刻,她卻忽然間就瞭解了,明白了,懂得了。
煙波玉是來出堂差的,即是來獻藝的意思。向吳仁義盈盈一拜祝過壽後,她在廳堂中坐下。從身後跟局的小丫頭手裡取過一具琵琶,輕撫絲絃,慢啟櫻唇,先是唱了一支應景的祝壽曲,然後再唱了幾支時興小調。歌喉婉轉,聲如枝上流鶯,博來掌聲叫好聲一片。
停下來歇一歇嗓子時,吳仁義招手把煙波玉叫到主桌上。這一桌坐的都是金鑫商社的頭面人物,他笑嘻嘻地對她說:“小玉兒,來,陪山哥喝杯酒。”
吳仁義嘴裡的山哥,自然是金鑫商社這個商業王國的老大李保山。作為金鑫商社初始成立時就在任的開朝元老之一,吳仁義與陳奎、俞大維等幾個老資歷的人可以管李保山叫山哥,其他人則要尊稱理事長或山爺。
恭恭敬敬地敬了李保山一杯酒後,煙波玉又接著挨個地敬在座的幾位重量級人物。輪到江澈時,知道他不喝酒,她正想說以茶代酒時,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已經先婉辭了:“我不喝酒,玉姑娘你不用敬我了!”
那時候,煙波玉正準備動用自己的風情作武器,試著向這個心儀的男人發動首輪進攻。妓…女的風情,往往離不開風流嫋娜的腰或春風**的胸。但是煙波玉從來不屑於那麼露骨直白地賣弄風情,她喜歡以眉目傳情。
一雙秋水盈盈目,兩道春山淡淡眉,是煙波玉迷倒男人的最佳利器。她的眉眼特別生動,明眸善睞,宜喜宜嗔。看人時永遠是顧盼的眼神,左顧顧,右盼盼,極盡美目盼兮之態。尤其斜著媚眼兒睨人時,剪水雙瞳的粼粼眼波那一轉,異樣的風情,異常的動人。
可是,煙波玉還沒來得及把這份動人的風情展示給江澈看,他卻已經先一口回絕了她的敬酒。她臉上雖然還掛著笑,可那笑容已經凝成了冬日玻璃上的霜花,美麗而冰冷。
更讓煙波玉心裡難受的是,酒過三巡後,吳仁義還對江澈提親了。他想把自己的一位小姨子許配給他。
“山哥,我看江澈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娶妻生子了。既然金桂已經不在了,咱們替他另外張羅一個女人吧。江老弟,我那個小姨子香蘭你也是見過的,模樣生得標緻吧?如果你沒意見,今兒乾脆就請山哥做大媒,把好事給定了。怎麼樣?”
吳仁義出乎意料的提親,聽得江澈一怔。吳家那位小姨子香蘭標緻歸標緻,但是聽說品行並不佳,一向愛和男人打情罵俏。有過金桂的前車之鑑,江澈再也不願意與這類水性楊花的女人扯上關係了。更何況,現在他的心裡已經有了一個人……
江澈打算婉言謝絕,但是他還沒有想好怎麼開口。吳仁義親自開口提親,如果一張嘴就駁回去也未免太不給面子了,一定要有一套好說辭才行。他正琢磨著要如何婉拒此事時,一旁的李保山卻笑著開口了。
“仁義老弟,你想把小姨子許配給阿澈本是好事一樁,我也很樂意當這個大媒。只可惜,你這話說晚了,阿澈他已經有女人了——哦,對了,用時髦話來說,是有女朋友了!”
這回換成吳仁義一怔了,“哦,江老弟,你幾時有了女人啊?怎麼我們都沒聽說啊?”
李星南搶著回答:“江澈他看上了福音堂小學的一個女教師。聽說是位時髦新女性,還會說洋文呢。”
陳奎插了一句嘴:“咦,這事山哥是怎麼知道的?”
俞大維則在一旁捧了一句:“山哥一向訊息靈通,天底下哪有他不知道的事啊!”
李保山哈哈大笑地說:“說來簡單,上回不是有個砟子行的人找來我家拜碼頭求關照嗎?那傢伙忒不長眼,居然拐騙到那個女教師頭上去了。結果阿澈跑出來護花,嚇得他半死,連夜滾出了南京城,跑到了上海才敢停下來喘口氣。上海的同行聽說了這件事後,都笑他辦事不精細,沒打聽清楚就下手,能活下來算是命大。這個笑話都從上海傳到南京了,怎麼你們都還沒聽說過嗎?”
吳仁義明白了,意外地笑了笑說:“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