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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皇上看了他一眼,那神情非但沒有責備的意思,倒叫文應悟出了鼓勵與問詢。他終於又鼓起勇氣:“叫奴才說,趕在明兒之前將他們貶出京城,不就結了?”

大宋遺事 第一回(3)

皇上點點頭:“也只有這麼辦了,不然不會清靜。”

早朝都在五更,三更四更,上朝的官員全都在待漏院守著。待漏院設在大內之外,正對著左掖門。院外即是大街,燈火通明,大都是賣吃食的店鋪、擔子,專做上朝官的生意。其中尤以肝夾粉粥最為知名。時辰到了,左掖門大開,上朝的官兒們這才絡繹進宮上殿。當夜四更,待漏院已擠滿了人,范仲淹、孔道輔正在人堆裡四處遊說。

“喂,範大人,說說為什麼留班?沒道理,可別怪我拂您的面子?”有人隔著人群大聲嚷道。

“專為諫阻廢黜皇后。”范仲淹也大聲嚷嚷著回答。

“那,算我一個。別的事,我可絕不摻和!”

“也算我一個!”許多人不約而同地嚷起來。

這裡嚷聲還沒落盡,外面就有人高唱著闖了進來:“權御史中丞孔道輔、右司諫范仲淹、知諫院孫祖德……接旨。”

一切來得這樣突兀,待漏院一下凝固了。就好像平地陡然起了一個炸雷,所有的生命在一剎那間全都窒息了。下面的旨意,誰也沒聽清。儘管如此,所有相關的人幾乎是憑著某種本能,刷地一下全都匍匐在地,並異口同聲地道出一句:“臣接旨。”

聖旨倒也並不複雜,只是宣佈:孔道輔出知泰州,范仲淹出知睦州,著立即動身,不準滯留;孫祖德等一應有干係的人,則通通各罰銅二十斤。朝是上不成了,留班自然也就成了泡影。孔道輔、范仲淹剛到家,押送他們的使臣就腳趕腳到了。除了立即上路,他們還能有別的選擇嗎?

仁宗皇帝廢的皇后,倒也真姓郭,只是那理由完全不同:她是因為一個耳光。一個耳光能扇倒皇后寶座,這耳光自然不同凡響:它扇在仁宗皇帝的臉上了!

說到這一耳光,雖然因果紛繁複雜,歸根結底,卻不外是某種聯絡的惡作劇。原來這世界雖大,一切無不都處在千絲萬縷的聯絡之中;就是這種聯絡,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播弄出無限酸甜苦辣、悲劇、喜劇。造化弄人,主要也只靠它。任你是誰,哪怕是貴為天子、富有四海的皇上及他的后妃們,也沒法兒擺脫它的牽制、羈絆,為所欲為;到頭來,無論願意不願意,也不得不像普通人一樣,接受它或甜或苦的賜予。明白了這一層道理,您就能見怪不怪,什麼都可以處之泰然了。

且看仁宗皇帝,他雖然君臨四海,卻沒法兒自己挑皇后。他不是登基早嗎,背後始終有個垂簾聽政的章獻明肅劉太后。這太后原是個藝伎,搖得一手好鼗。鼗是一種小鼓,和咱們常見的撥浪鼓差不多,合樂時總要用的。太后自己出身雖然微賤,垂簾之後卻特講究門閥家世。到仁宗該立後的時候,他自己只愛張美人。這張美人雖也算個書香人家的子弟,祖、父輩都中過進士,畢竟只做過縣令、推官一類小官,絕對談不上顯赫。劉太后看上的是平盧節度使郭崇的孫女兒郭小姐。劉太后是個能幹的主兒,不但天資聰明,通曉史書,更因為經過一番磨難,養成一股百折不回、無堅不摧的韌勁與斬斷殺伐的魄力。真宗臥病的時候,有許多大事已經出於她的掌股之中。垂簾之後,大權在握,更沒有她想辦而辦不成的事情了。對於這樣一位母后的重大決策,仁宗連牙縫也不敢隨便齜一齜,更甭說別的了。

無奈婚姻可以強迫,感情卻不能勉強,強扭的瓜終歸難甜。皇帝原有放縱感情的特權,千恩萬愛,都還要為固寵專愛費盡心智,何況原來就是強扭的湊合!其中,原就潛伏著千萬危機了。郭皇后要是清醒點兒,稍微有些心機,再會一點兒縱橫捭闔的手段,玩些先結婚後戀愛的小把戲,或許還能挽住仁宗的感情,不至有什麼大的變故。無奈她生於富貴,長於安樂,等於是讓人呵護大的,除了使小性兒,撒嬌逞強,別的事情,何嘗有一丁點兒清白!進宮之後,立即成了國母,除了仁宗,天下就數她大,誰都不敢批她的逆鱗;上面更有劉太后撐腰,連仁宗皇帝也不得不讓她三分。她更想不到,也沒有必要,去體察那誰都割不斷的聯絡所播弄出來的艱難險惡了。既毫無準備,又年輕氣盛,根本想不到韜晦歷練,就這樣雄赳赳、氣昂昂地進了愛情與權力雙重鬥爭的風口浪尖之上,郭皇后的命運,再僥倖,也要讓人不寒而慄了!

郭皇后得不到應得的寵愛,又不會來事,就難免做些嫉美妒能、出火任性的小勾當。仁宗本來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