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
鄧新晟一路疾馳回別墅。
他飛快地穿過門廊,然後片刻不停地奔向書房。
醞釀了一路,想見程澄的心到達了頂峰。
哪怕只是看見妻子,確認她還存在於家中。
書房的門縫處流出一線暖光。
鄧新晟都已經握上了門把手,頓了幾秒,又小心翼翼地鬆開。
隔著一道門,門裡無疑有他的妻子。
鄧新晟與那道木門無聲對峙著,更像是在面壁思過。
——離得近了,卻忽地膽怯起來。
經過狗仔配合的一番試探,照片事件的幕後元兇顯而易見。
可就在謊言被識破的整個過程,他竟然也認定程澄要放棄這段婚姻,他竟然全然不顧妻子的為人,而是急於扣上那頂‘因愛生恨’的帽子。
不安的情緒在心中發酵,充脹起整顆心臟。
鄧新晟後退幾步,才想起整理下凌亂的衣著。
直到心不在焉地撫平衣褶,他心頭閃過一絲清明。
憑林夢遙這上不得檯面的把戲,他本不該上當的。
偏偏與程澄有關,他就未經審查地急著給程澄扣上這頂帽子。
——為什麼呢?
躁動的不安把細微的情緒放大了無數倍。
鄧新晟不得不面對一項新發現的真相:他最怕的竟然不是離婚。
——關鍵是確認程澄還愛他。
鄧新晟手來來回回地握上把手,心情正複雜得難以言喻,忽然身後響起一道聲音:“你在門口做什麼?”
鄧新晟怔怔地回頭,程澄正頭髮溼漉漉地疑惑看他。
他還未來得及消化自己的轉變,卻迎頭直面上妻子,“我、我就隨便看看。”
程澄沒糾結於他宕機般的回答,越過他推開書房門,鄧新晟難得生出了落荒而逃的想法,程澄卻忽地轉過頭問道:“不要進來坐坐嗎?”
他眼神複雜地看著程澄,甚至心中反覆思忖著一個問題:
最初於他而言,程澄不過是婚姻的妻子;
可是對現在的他來說,‘婚姻’竟然要往後排在‘程澄’的後面。
——為什麼?
鄧新晟還是應程澄的邀請進了她的書房。
程澄潦草地擦了幾下頭髮,一頭紮在工作中,把鄧新晟晾在一旁。
這卻讓他忍不住鬆了口氣,此時此刻他竟然不知道如何對待程澄。
“你就坐這兒吧。”程澄道。
他被隨意安置在靠窗的一把椅子上,鄧新晟表面平淡地坐下。
他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程澄看,她鼻樑上架著副眼鏡,是他令他感到新奇的形象,一邊抗衡著心頭燃起的沾沾自喜。
這也是第一次他再確信不過這股喜悅的來源。
——是來自程澄,而不是婚姻。
檯燈的暖光打在程澄的臉龐上,窗外是夜間草叢的嘁喳聲響,再遠處零星亮起的一串串光暈,鄧新晟一想到現在的自己和程澄,落在別人的眼裡,也是黃色光暈中的一串,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
就好像他舉著一塊殘缺的拼圖,終於補全“家”的剩餘部分。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終於心無芥蒂地融入世界。
結婚了真好。
“不,有程澄真好。”他在心裡改口道。
正當他忘情想著時,程澄像是忙完了工作,終於正眼看向他。
鄧新晟侵略性的目光才見勢收斂,“我們很久沒有這樣單獨相處了。”他道。
“我正好想和你談談,”程澄摘下眼鏡,順手從抽屜裡拿出幾份檔案。
鄧新晟淡淡的笑意還在臉上,他渾不在意地抬手去接。
他的全部心思都在程澄的身上,甚至吝嗇於分給那輕飄飄的幾頁紙一眼。
只見程澄正襟危坐道:“我叫人擬了兩份離婚協議。”
大腦轟得一陣嗡鳴,震得眼前陣陣發白。
他彷彿聽不見所有聲音,除了程澄。
“裡面的條款基本是按照婚前協議來的,我們雙方都不會有損失。”
他才後知後覺地看向手中的“離婚協議書”,手指不堪重負。他深吸一口氣,把檔案對半折起,“我相信協議書不會有任何問題。”
儘管鄧新晟毫無負擔地接受安排,程澄還是忍不住蹙眉。
果然,什麼細水長流的婚姻都是些花言巧語罷了。